夏夜里有些闷。
我揣着满腹的烦忧之事坐在凉亭里,周围静谧得只有花丛中不知名小虫的低鸣。
抬头望向夜空,那漫天繁星似乎也在窥视着世间的纷扰,却又沉默不语。
在我昏迷的这几日里,外界流言传的热火朝天。
我本不知道这些,但听见珊瑚偷偷背着我哭,嘴里着骂什么忘恩负义之类的话,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大概,并未说那些人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我却能猜出来。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很难过,会怀疑自己。
可如今,我已正视了自己的身世,那些话伤不到我。
况且妖兽仍在,玱玹那边也没消息,我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
西炎的朝臣分为两派,一派维持着默默无言的态度,一派认为我是魔头血脉,不配在紫金顶对西炎的江山指手画脚。
后者每日都去小月顶,只可惜外爷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连一面也未见到。
说来奇怪,最初传来外爷昏迷的消息时,我去小月顶看望过他,但连着好几日都扑了个空,有一次灶膛里还烧着火,锅里的菜都烧焦了,屋里却没有人,显然是故意躲着我。
我实在不懂,外爷究竟在卖什么关子,当初他早就决定传位给玱玹,却对他百般磨炼。如今把政权交给我,却像甩掉一颗烂白菜一样随意又放心。
正琢磨着,一件轻薄的披风覆在我肩上,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中有无奈也有宠溺,“不是答应只坐一会儿,怎么能耍赖?”
“我不累,伤口也不疼。”我转身握住李相夷的手,晶亮的眸中闪烁着期待,“在屋里待了两日了,我想多透会气,再待一会,好不好?”
李相夷看着我,浅浅一笑,眼中满是无奈,“那再待一会。”
我弯唇笑开,正要靠在他肩上,心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啃噬般的痛。
我揪着衣襟,片刻功夫便疼出冷汗。
李相夷见我脸色煞白,急忙扶住我,“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
我忍着痛摇头,“是同心蛊,相柳在附近……”
闻言,李相夷抬眼扫视宫殿四周,神情骤冷,“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
话音一落,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屋檐上方,依旧是白衣银发,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身后浓重的夜色衬出他不染纤尘的气质。
李相夷与他的视线对上,空气中仿佛有电流交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心口的痛随着相柳的出现逐渐消失,我抬眼看着屋檐上的人,冷声问道,“你有何事?”
相柳的视线移到我身上,眼神冷漠却未开口说话
“相夷。”我捏了捏身旁人的手,轻声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好。”李相夷毫不犹豫的柔声应下,却在转身离开之际看了一眼相柳,眸中含着淡淡锋芒。
相柳接收到他暗含警告的眼神,微眯了眯眸,待李相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方才的冷汗沾湿了里衣,有风吹来便有些凉意,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相柳冷冷开口。
相柳勾唇,整个人化作一阵轻烟,下一秒又出现在我面前,面具后妖异的瞳中露出淡淡讥讽,“王姬殿下未免太健忘了,前几日我还在昆吾山救过你。”
原来,他是来索要报酬的。
我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
“你那猩猩精魄做的镜子,借我一用。”
我盯着他良久,忽然笑出了声,“你今日折磨我一番,就为了这个?”
相柳沉默片刻,坦然点头,“是。”
“好。”我点点头,干脆利落的取出猩猩镜扔给他,站起身道,“若无别的事,我便回房休息了。”
经过相柳身旁时,他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挣动手臂,却甩不开,只好背对着他嘲讽道,“怎么,相柳将军是觉得这次的交易不够划算吗?”
相柳掩在袖中的手攥的骨节发白,却还是从口中吐出一个冷冰冰的字,“是。”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转过身,直直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是药材、兵器、还是粮草?”
一声声的质问彷如利刃扎入相柳的心口,他看着眼前眼眶泛红的人,心底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你很喜欢他。”
是陈述,不是反问。
我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明白过来,下意识伸手抚上心口,喃喃道,“你能感觉到?”
夜色下他的眸光似乎有片刻的涌动,“我有九颗头,却只有一颗心。”
你有九颗头,却只有一颗心,是不是我有几分痛,你便有几分痛?
这是我曾说过的话。
他想表达什么……心痛?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