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黎思南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潺潺鲜血不断顺着他的伤口流出，将他整个人染的通红。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踉跄了几步，云淡风轻地笑着说“没关系，我没事”，然后强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护送着那个孩子离开。
直到那孩子安全离去后，他才闷哼出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死死捂着胸口，剧烈呛咳着，脸色苍白无比。
顾冷辰看见他缓缓倒在了血泊里，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半阖着眼，脸上却带着很轻的笑意。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腼腆的笑脸与黎思南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他突然发现，黎思南和莫念是那么的相似。
都是，那么的傻......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到黎思南面前的。
他只记得他垂眸看着地上的黎思南，看了很久。
黎思南艰难地睁开了半闭的双眸，努力扯动着嘴角，看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我救了六十个，现在，你可以当我的狙击手了吗？”
顾冷辰沉默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出声。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他的脸颊滑落，胸口晕开了大朵大朵的血花。
明明他整个人都疼的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的目光都已经开始涣散了。
他却还在努力扯着嘴角笑着：“我做到了，所以，你不可以反悔......”
胸口的枪伤剧烈撕扯着，痛得他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呛咳着。
顾冷辰看到他的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他的脸上却还一直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他就这样目光空洞地杵在原地凝视着地上的黎思南。
直到双脚被蔓延开的血泊浸湿，他才恍惚回神，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为什么，不肯放弃？”
黎思南剧烈咳嗽了几声，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间溢出：“......放弃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决定，那太可悲了，我是你们的队长，我，必须拼命。”
说完，他又剧烈呛咳了起来，口鼻里不断流出猩红的鲜血。
黎思南努力睁着眼，定定地看着顾冷辰又问了一遍：“现在，你可以当我的狙击手了吗？”
心脏像是猝不及防地被针扎了一下，忽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刺痛。
顾冷辰眨了眨眼，强忍着眼底泛起的酸涩，哑然道：“那便，如你所愿。”
听到这话，黎思南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懈下来，他虚弱地笑着，陷入了昏迷。
在阖眸的最后一秒，他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回忆到这里，顾冷辰垂眸盯着地面出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着白祗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撒谎了，我只是想先稳住他，但没想到他却当真了。”
白祗怔了下，似是猜到发生了什么，欲言又止：“那他......”
“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抓着我去训练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假装听不见，只是很固执地一遍一遍教着。”
顾冷辰无奈地笑了笑：“明明身体都那样了，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成天跟打鸡血似的，天未亮便拖着我去练枪。”
白祗微微一愣，也笑了：“确实是队长的风格。”
“第一次任务时，他怕我紧张，对我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相信你就好，我们的后背可就交给你了，你是我看中的狙击手，我看人从来不会出错的。”
顾冷辰顿了下，苦涩道：“但我......”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
白祗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微张着嘴，正欲开口。
“只差分毫，他就死了，是我......”
顾冷辰低声道：“亲手射出的那一枪。”
白祗哑然了好一阵，缓缓道：“那不是你的错。”
“不。”顾冷辰摇头，“是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