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莫念那时答应的，只是帮他离开，并不包括自己。
他们被带回去的第二天，莫念死了。
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天，院长发疯般的撕扯着莫念的头发，怒斥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莫念只是无波无澜地看着被捆绑在一旁的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没事的，阿辰，没事的。”
那时，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一遍一遍地说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过他，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跑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可，无一人搭理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院长拽着莫念的头发，将他丢进了一旁的湖水里，叫嚣着要他冲洗掉身上的罪孽。
莫念站在水里，平静地看着院长问道：“冲洗完了，能让阿辰离开吗？”
院长气急了，拿起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莫念没有躲，硬生生挨下了那一鞭，然后又执拗地问了一遍：“冲洗完了，能让阿辰离开吗？”
于是，院长怒不可遏地又抽了他几鞭。
大朵大朵的血花在水里蔓延开来。
莫念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转眸看向他，很轻地笑了笑：“阿辰，你哭起来真难看。”
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哭了，只是死死地望着泡在水里的莫念。
莫念被罚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那个湖其实并不深，水位刚好卡在莫念的胸口处。
可莫念的身子本就孱弱，又受了伤，待到中午时，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半阖着眼，摇摇晃晃地踉跄了几下。
他疯了般的嘶吼着，一遍一遍地叫着莫念的名字。
起初莫念还会费力地抬起眼皮，朝他笑笑，再到后来，莫念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他听到莫念很轻地呢喃了一句：“阿辰，神是不能拒绝信徒的愿望的，你答应过我的。”
烈日炎炎下，那道瘦弱的身子就那样缓缓沉入了湖底。
他嘶声大叫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不知道他哭喊了多久。
他只记得院长惊魂失措地跌坐在湖边，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
随后又疯疯癫癫地怒骂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听话的野种！死了吧？啊？活该！”
那时，他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但他却平静地可怕，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湖面。
就好像在期待，那个腼腆的男孩会突然浮出水面，调皮地眨着眼问他：“怎么样？吓到你了吧？”
可他等了许久，湖面依旧静悄悄的。
就连他身上的绳索什么时候被松开的，他都不知道，只是目光空洞地死死盯着湖面。
他沉默地走到湖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寻找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湖水不深，很快他便看到了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的莫念。
他费力地将莫念拖回了岸上，注视着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忽地笑了起来。
他说：“喂，莫念，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骗我，快醒醒，那群疯女人已经走了。”
见莫念还是没有动静，他缓缓蹲在一旁，歪头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以后我就不陪你看书了。”
莫念还是没有动。
“你在生气吗？”
他伸手整理着莫念额前的碎发，自言自语道：“以后我不凶你了，你想看什么书，我都陪你。”
“莫念？”
“我说真的，我以后真的不凶你了。”
他俯身缓缓蜷缩在莫念的身旁，呢喃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这个骗子。”
“莫念......”
心脏忽地抽痛了起来，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先是一两颗，然后便泪如雨下。
莫念的身上混杂着一股浓重的水腥味，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是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祈祷睡着的模样，没有一丝生气。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莫念，嘶声痛哭了起来。
他一个完整的字也喊不出，只是撕心裂肺地张着嘴巴，几乎崩溃地哭喊着。
那年季夏，湖边那道几乎崩溃的哭喊声宛如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