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父的墓碑在半山腰,面朝东南,砂水秀美,可望山下的村落,看到自己的家。
没有过剩的杂草遮掩坟头,整体都很干净,像是刚修建一般。
在余父的墓旁还有座墓,主位石碑上并未刻字,整一座的规格跟余父的墓几乎一致,余玄清告诉林慕义,那是她为母亲修的墓,因为一直怀有希望所以不曾刻字,现在是该……是该面对事实了……
姐弟俩跪在余父的墓前,摆好纸钱贡品,林慕义则让甜甜将手帕装好的土放到主位的香案里,既是用来当固香的道具,又是将家乡的故土带来长久陪伴余父。
余玄清拿出香来点燃,同林慕义一同祭拜。
林慕义自小拜神拜祖都很僵硬,旁人都说祭拜时要默念自己的姓名后再虔诚叩拜求神仙祖宗保佑,他没有如此,不过拿着香干巴巴跪着,然后用余光注意着自己老妈叩头的动作,必要时自己也不过跟着点点头,腰都不带弯的,谈不上拜,也不在心里默念什么话……老妈要去插香,他便站起来跟着去插香,他怕死那些香灰,滴在手上可疼,每次上香都像第一次做菜,畏手畏脚,将衣袖拉过手掌,防御做得好。
今日他一改往昔,闭上眼举着香,在余父的坟前跪了良久,他在心里说话,将自己的名姓告知,余临溪、林慕义,全都告知。
说出自己的来到,说出自己的经历,又说出自己的即将离去:
……
作为林慕义的我没有拥有一个好父亲,然而作为余临溪活着的我是拥有着您的,我在梦里见过您,和蔼可亲……我不知道普天下一个好父亲应该是什么个形象,但在潜意识里我只觉得应是您那样,顾家爱妻疼子,请允许我作为林慕义也喊您一声父亲吧……
父亲,我要走了,或者说我我本不该存在着,一切的一切即是巧合又是因果,仿佛梦一场,突如其来又怵然离去,说其恢恑憰怪可又有迹可循……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不信任何鬼神也不信任何因果轮回报应,然而在这里却由不得我掩耳盗铃。
父亲您和娘亲都死于非命,赤璋剑下的亡灵是魂飞魄散再无往生之能,但我能在这里祭拜您想必您也怀疑,为什么自己能听到我说的话语而不是沦为尘土毫无意识。
我以我的性命为代价,以我的轮回为代价,一换我原世的母亲兄长永生永世岁岁平安,无灾无祸;二换我在此的父母双亲化为清零池仙家莲花受以仙气再固魂魄得以轮回往生……
我,不会有来生,我,将忘记一切,一切爱恨都将烟消云散,我自愿化为“梦中镜”,永生永世为世人祈福。
不要难过,我从未想让任何人难过,明日便是中秋,怕是来不及跟姐姐他们一齐赏月就要走啦,上玄仙尊会帮我,他尽可能将能告知的告诉了我,让世间一切、我见过的、见过我的全都遗忘我,遗忘了便是无情,不要用眼泪来祭我,这正是我想要的。
好了,我不再多说了,走了。
林慕义睁开眼,香烧了三分之一,然而那烧出的白色香灰未掉落丝毫。
他不用怕烫着手的。
他将香插上香案,又跟着余玄清一块撒着纸钱烧了元宝,直到香燃尽,夜色寂静才归去……
余玄清和严颜岩依旧驾着马车,林慕义则靠在甜酉禾身侧,他将马车的窗边掀开,甜甜则施法固定住,让林慕义能完全看见窗外的圆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其实也不差…….
林慕义自言自语道:“月亮上有仙娥,她们在那快活吗?”
甜酉禾轻声道:“神仙大都是快活的,若不快活,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成仙呢?”
“是嘛……”林慕义笑了笑,手里还握着从甜甜那收走的铁球,他闭上眼,再次缓缓睡去。
如果可以,甜甜,你也成仙去吧……你这样好的人,就该快活存着的,不该为我,以前我说的话你都不要听不要信了,不值得……
……
“来喽来喽,上好的布料!最好的绣工!快来看哦!”
倬伟庄门口挤满了买料的人,一个个穿得奇怪,上身皆是白布裹得死紧,下身全是各种颜色堆砌的布料鼓得像倒扣过来的碗。
一名男子穿了一身白色的外衣,下摆则像被路边的污水溅到一般有着不规则的黑。
他的脸和头发包裹着,只能看见眼睛,怀里还抱着个人,只是被他的外衣遮掩着,又同样遮掩着头发、看不清样貌。
这人的衣着打扮与四周景物人群不符,十分突兀,严颜岩大老远就注意到了。
十六岁的严颜岩独自下山,说是去降妖除魔,其实是去报仇。
没错,他不懈努力多方打听跋山涉水下来到了位于蛮荒地的倬伟庄,他的仇人就是庄里大小二位庄主。
他穿着另其心生厌恶的蛮荒服饰,又用着纱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当他注意到站得离自己不远,就在左侧巷口看人群哄抢布料的男人。
他被对方独特的气质吸引好奇地看了对方几眼,谁料那人突然望向他,露出的眼睛像夜晚的猫一般带着攻击。
严颜岩迅速撇过脸,略带尴尬离去。
他回到客栈里关上门,开始细细谋划着自己的报仇大计。
他不能明目张胆杀人,想着应该要去偷偷摸摸下药,可凡是犯罪总有破绽,他自己死活无所谓,要是带累了世茗可不行,他最爱的师姐最疼他的师尊在那,可不能因为自己而跟那么个人渣沾上关系……
他在房内思虑许久,天黑了饭都不吃,满屋的废纸,脸上带着墨迹,都是他头脑风暴后的成果。
他又拿出一张纸,灵光一动写上两个字又“哎”的一声叹气,再次揉成团丢了。
“公子!”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严颜岩有些烦躁道:“何事?”
店小二说:“门外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恩人?”
严颜岩疑惑道:“恩人?”
小二说:“是呀,他就在楼下等您呢,穿得不像本地人。”
严颜岩放好毛笔,虽然疑惑但也好奇,打开房门神情戒备跟着店小二下了楼。
“哪呢?”严颜岩四处看,大晚上的人都休息了,大堂除了他和小二哪还有人呀。
“刚刚还在这呢,咦?”店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严颜岩道,“真是奇怪,刚刚还有人呢,我给您找找。”
“客官客官!你在吗?你要找的人来喽,客官?”店小二满大堂叫唤着。
“哎哎哎,”严颜岩扶着额,心想这店小二真是一根筋,楼上的客人都睡觉了,哪有这样叫着找人的,他急忙拉住要往后厨跑去的店小二说道,“好家伙你别叫喽,大晚上的把人给吵醒了。”
店小二立马捂住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哈着腰小声道:
“瞧我,我都给忘了,不大叫了不大叫了……哎?可是我不大叫找不着人呀,这怎么办呀?”
“你问我我问谁?”严颜岩有些无语,他摆摆手说,“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我要回房了,他要是再出现你面前你就直接将人带上楼,然后敲门让我出来就行了,他没出现那就算了,天晚了,我要睡了,回去了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