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认真看着来人一眼,他“哎呦”了一声,又道:“好呀好呀,是天烛呀,太好了。”
“您老别糊涂,他可不是你徒弟。”青圭说。
天烛并不搭理那老仙人,而是问青圭:“草药在哪?”
老仙人一脸期许地看着天烛,笑道:“孩子,你要的是什么草药?”
天烛瞄了老仙人一眼,没说话。
“被呜森邪灵魂侵后救命的草药。”青圭回答着,从地里拔了一把灰褐色的植物下来,交到天烛手中。
“这个怎么用?吃下去?”天烛问。
“磨成灰让人吃下就行了,只不过命是拉回来的,但脑子不会太灵光。”
“什么意思?”天烛问。
“有点呆呆愣愣痴痴傻傻的意思,但是这是唯一的方法了,除了这药草,目前没啥其他方法能救,应该……”
天烛沉默了片刻,拿了东西就要走。
“唉唉,孩子,你等等,”老仙人拦住天烛,道,“你这拿了就走的习惯可不好。”
天烛颇有深意地看着拦着自己的老仙人,轻蔑道:“怎么?你们还要报酬?”
“不不不,不是报酬,”老仙人用着拐杖敲了两下地,接着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骗你,给了你假货你救不了人可怎么办?怎么能拿了就走,不得问多些,再威胁些个什么吗?”
“嘿!”青圭嚷嚷道,“你个臭老头,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骗人,我是最好不过的了,再说了,人家救了我我还糊弄人?怎么可能呢,我可是有恩必报的。”
“嘿,”老仙人也嚷嚷着,又用他的拐杖敲着地,“你给两颗草就是报恩啦?不行呀你。”
“你……”青圭顿时觉得人说的有理,哑口无言。
天烛懒得理人事,又要走,老仙人又拦着他,满脸笑意,别有深意:
“你的名字叫酉禾,母亲叫点酥,父亲原是道人现已成仙,你现在又住在无尽深渊镜光笼中,对吗?
“哦?”天烛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要干嘛?”
老仙人顺着自己那只有一撮的胡须哈哈笑着:“我是神仙,掐指一算知大事小事天下事,自然也知道你的事。”
“哦。”天烛冷漠地回了个字,又要走人。
“等等,”老仙人又拦着天烛,“你等等。”
他的手抓着天烛的小手臂,就是不让人走。
天烛眯了眯眼,反手一推就朝着老仙人的胸口来了一巴掌。
“哎呦……”老仙人闷哼了一声,连连后退,差点站不稳摔个屁股蹲。
“哎!”
青圭也连连后退,跟着去将人扶住。
“你干嘛还打人?”青圭怒目道。
“你的样子是伪装,别在这装老,说,你的目的。”天烛盯着那老人,神情冷峻,仿佛对方说错一个字,他就要把人给碎尸万段。
“咳咳……你这孩子……脾气有点大,也……也没什么礼貌……”老仙人半眯着眼,还在那笑,“我又没恶意,只是想认你当徒弟罢了,瞧你这一巴掌,还……还挺有劲……咳咳……”
身旁的青圭“嘿”了一声,又道:“你个老神仙,有一个天烛徒弟还不够?我要认你当师傅你都百般推拒,现在来个天烛你就要了,你是有什么怪癖好呀?不公平呀你。”
“我没有要给人当徒弟的意思,你给我当徒弟还差不多。”天烛戏谑道。
老仙人还是哈哈笑着:“你这小子,真不懂规矩。”
“规矩?”天烛冷笑一声,像是被人踩到了痛处,话多了起来,“规矩、礼貌,如你所说,我完全没有,也不打算有,没人教我,我也不想有,那是人的东西,我不是人,我是天烛,我是我自己,我爱干嘛干嘛,与你们何干,若再拦我,我一巴掌就能打死你,哪怕你是神仙,也把你打个魂飞魄散金身永毁,懂吗?”
他撂下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那老仙人果真没再拦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说你招惹他干嘛?没啥大问题吧您,”青圭揉着老仙人的胸口,埋怨道,“哎,你说你也真是,好好的神仙不当下什么凡?你要是被贬那我可怜你,关键是你自己要下来,有毛病…….你说你要在这待着那我就给你待着,只是我千不该万不该遇到你的老同行,还带了个天烛来,可你也是真有毛病,说什么徒弟,笨死了,挨打了吧。”
老仙人摆摆手,杵着拐棍一步一步挪到石桌子旁坐下,笑笑道:“非也非也,我得多谢你呢,好得很,好得很……”
“您老说什么呢?”青圭不解问。
“我说,”老仙人得意洋洋地躺在摇椅上,一只手用手指敲敲石桌子,一只手拿着拐杖在地画圆,然后接着道,“我说呀,他还得回来,到时候就是我徒弟喽。”
青圭摇摇头,摊摊手,表示懒得搭理,他不是第一次听这老神经西一句东一句的说话了,你若细问,就会把自己绕进去,自己也变成个神经,于是他及时止损不再过问,转身就去拔他花花草草,他自己身上还有伤要医治呢。
老仙人喊着青圭的名字,让人别采了,过他这边来,然后便用手指头点了点青圭的头。
“哎?”
青圭惊奇地感受着自己伤口的痊愈。
“好了好了,这不没事了?”老神仙摇摇晃晃道,“你虽当不了我徒弟,但我可是当你是我的孩子了,喏,这不是好了?”
青圭叉着腰,无奈道:“感情您要我叫您爹呢?真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都一样,差不多。”老神仙笑得欢,“到时候那天烛还跟你带亲呢,这不好吗?比师兄弟好呢……”
青圭不明所以,翻了个白眼又是不想搭理,摆摆手就回房换衣裳去……
密封的房间里充斥着瘆人的暗红色光芒。
一个孩子漂浮在半空中,光芒衬得他的死寂无比诡异。
一根簪子也漂浮在半空中,不过是直立。
叶庭诺暗暗念咒,将“法簪”一点一点地扎进余临溪的胸口。
一人一物像同性磁铁,无比排斥。
叶庭诺累得双眼布满血丝,仿佛红色绒线球长在她眼里,颜色比屋里的还要让人心悸。
她急得直冒汗,鬓角和头顶上的头发都泛着光泽。
屋子的红开始汇聚成黑,黑到“法簪”赤璋心中,一点一点地扎破余临溪的衣裳,扎入余临溪的骨肉,扎进余临溪的心头,直至簪子完全看不见,实现融合,共生。
余玄清透过门缝目睹着一切。
“你娘的好东西都是给你弟弟的,你别不信……”凤凰曾在她耳边不停低喃着这句话。
“我该信的……”她面无表情、神叨叨地念着,走到大门口。
大门门框上贴满了符条。
余玄清知道这是什么,一种防邪祟的符咒,独独防不了人,她拿着自己父亲给的字条,回想起父亲曾告诉过她、教过她怎么使用那符咒。
她看着上头的红字只觉得晃眼又碍眼,如同她刚刚瞅见的光芒一样,让她心烦。
“娘亲,父亲在外面对吗?”余玄清问。
她的娘亲此时正抱着自己的弟弟,无暇搭理她。
余临溪与赤璋心共生的那一刻,魂魄也被招回,但究竟是不是本人的还是要等余临溪睁开眼才能确认。
叶庭诺现在紧抱着余临溪,她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失而复得的激动,而是因为要大义灭亲的恐惧。
一旦余临溪醒来,她便能察觉自己怀中人的魂魄是否有假,如若是假,她便要下手杀了余临溪,她的孩子则会真真实实地死去……
“娘亲……”余玄清唤着自己的母亲,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与自己的弟弟是那样的亲密,都不搭理她,不自觉的,眼便红了。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响着:“何必碍眼,何必碍眼……”
她抬起头,看着门框上的符咒,同时烧毁了手中的字条,突然诡异地笑了笑:“何必碍眼。”
紧接着,她便动起手,念着诀撕毁门下方的符咒,推门而出,离开前她还回过头望了自己母亲一眼,缓缓道:“你果然不在意我。”
门外的庭院笼罩着厚厚一层烟雾,余玄清在迷茫中寻找着自己父亲的身影。
“果然有用。”女人和男人混合的声音从余玄清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只看见自己父亲正从东侧扑过身来将她抱倒在地。
余临溪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一股热流,还未等她思考,她便听见自己父亲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肉体与肉体猛烈撞击后的闷响。
“狗东西!狗东西!你以为你护得住嘛!你以为你配吗!”
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吼着,他一掌又一掌没命似的拍在余宜的后背。
“血……”
余宜不停地呕血,他的法力尽失,手无缚鸡,只有本能。
余玄清嗅到十分厚重的血腥味,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胸口的热流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父亲流出来的血。
“还不快去!”男人又一声大吼,他直接伸手抓着余宜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将余宜整个人拎起。
余玄清这时才幡然醒悟,她瞪大双眼,颤抖着、呆愣地看着自己父亲浑身通红,嘴口淌着黑血,全无谦谦君子样,反是鹑衣鹄面……
余宜整个人就着头发被拎着,但手和脚一同垂直耷拉在地,他的黑血不停从口中涌出,他的嗓子艰难而又悲怆地发出丝响,响着:“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