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个女人……她放了东西在我身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她带我回家……放在柜子……诱骗兄长……
余玄清问道:“女人?是不是一老妇人样?声音很年轻?姓胡?”
“雌雄莫辩……你们叫她胡方士,其实不是……”
余玄清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其实不是?她的姓名是假的?”
假的……她是妖魔……是蝴蝶……是麻雀……没有名姓……
顾襄疑惑道:“什么蝴蝶麻雀?你又怎么知道她没有名姓的?”
蝴蝶脸……男人……又叫她麻雀……未露过面的男人联系她,我听见了……不知道是谁……但是个男人声音……
顾襄望向余玄清,小声道:“会不会是那个修道者?”
余玄清也小声回道:“人多口杂,先不说这个。”
她接着问岳朝夕道:“你哥哥要复活你而害唐家人的事你可知道?”
他是被蛊惑……他不想害人的……那女人让他以小孩来献祭,让我还魂……哥哥不想,于是只得杀狗……他不敢杀生的……可是他被蛊惑了……他疯魔了……最后还献祭了自己……
顾襄道:“你哥哥违背天理,已经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绝无转世可能,你可知道?”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那女人告诉我了……错了……输了……错了……
顾襄道:“什么错了输了?”
还魂……哥哥自我献祭,但是出生的人不是我……为他人做了嫁衣……哥哥被人利用了……哥哥……
“你说什么?”余玄清震惊疑惑道,“还魂的人不是你?唐少爷肚子里的躯……肚子里的孩子与你无关吗?”
不是我……不知道是谁……但不是我……哥哥被利用了……我向哥哥托梦……可是我说不了话……我告诉不了他,让他停手……是我害了他……
字罢,只见那岳朝夕那空洞的眼眶竟留下眼泪来…….
“这鬼……也会哭吗?”林慕义小声地问一旁的严颜岩。
严颜岩看着岳朝夕,平静地道:“伤心到了极致,石头都能裂,何况鬼流泪呢…….”
林慕义不解道:“石头裂和鬼哭?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没什么关联呢?”
“有关联的,有的。”严颜岩打着哑谜,接着道,“先看岳姑娘的事吧,正事要紧。”
林慕义将怀中的甜甜抱得更加紧些,继续看向余玄清他们。
余玄清对岳朝夕说道:“唐家人何故害你,请你把缘由道明吧。”
岳朝夕娓娓道:我原是清白人家,只是我原先的爹不是人,找了个拐子将我拐卖至青楼……那年我六岁,青楼的人破天荒的让我学艺至十五……我也曾逃跑过,只是跑出来了,看着偌大的天偌大的地,竟无我的容身之地,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因此想着还能活命便很好,以至于被抓回去后在那地方继续忍气吞声活着,可是后来,老鸨就要我卖身了……我不肯……他们便将我往死里打,有位姐姐为保护我,被打死了,我实在受不住了,突然,原先遇到的小道长给我的,叫做‘避危符’的东西起来作用,帮了我,帮我从那些龟公的棍棒下逃出……可终究寡不敌众,还是被他们逮到了,幸得兄长遇见了,他可怜我,倾家荡产赎了我出去……
“‘避危符’?”余玄清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是黄仙尊才能制得的符子吗?你没说错?确定叫‘避危符’?但你又说小道长,对不上呀,哪来的小道长有这符呢?你说的道长是黄英仙尊吧,但他也不是小道长呀。”
不是……我不知道你说的谁……是小道长给我的……
顾襄急忙咳嗽了两声,他对余玄清道:“师姐,我们先问要紧事吧,其余的先放一边,再慢慢问吧。”
余玄清只得满脸疑惑,按下不表,她抿了抿嘴,让顾襄接着问话,她则要暂且静下来好好思虑。
灰烬如蜂,开始忙碌,字不停地变幻显出。
岳朝夕继续道:
那个畜生……我非自愿嫁他……
那晚灯会,我瞒着哥哥说是要去看灯,其实是要去卖些自己做的小玩意……
结果与那人偶遇,他买了我绣的帕子……
不知怎的,外头竟然传我与他私相授受……
又因我本就是从青楼出来的……那些人便说我贪图人家的富贵,蒙骗唐家少爷,与其私定终身,非他不嫁….
我本就因外头传的我与我兄长的风言风语而烦躁,但不搭理倒少了风波也过去了,便想着这些谣言也不去搭理很快也能过去……
谁知那人竟来我家提亲,我兄长也以为我与那人相好,且来询问……
我原是解释的,只是外头的话传得太离谱,说的比真的还真,我实在无力……
兄长是教书先生,因我的事而被乡里乡亲们排斥,教书艰难挣钱不易,只得每日晨起上山采草药沿街叫卖挣钱……
我看着实在不忍……
那人连着好几个月来我家求亲,说着爱我……
他为我出头,对那些传杂话的人进行驱赶堵口……
他跟我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无论外人怎么看我他都不在意,甚至他会用一切手段阻了外头的一切闲言碎语,让我真正的从良……
我一时被蒙蔽,屈服了,在几次撇清关系后倒也泄气,不想再拖累兄长了……
我也见那男人如此深情,到底信了……
我嫁给了他……才知我根本不可能从从良……
我在那宅子里,生不如死……成了……
成了……
共妻……
成了……
猪狗……
唐家父子俩一块欺辱我……甚至连下人也把我当狗看……
他们要挟我,如若我敢把事情说给兄长听,他们便要杀人灭口……
我只得书信哄骗着兄长,说我很好……
我很想死……但我死不了……
他们派人看着我……
我只能哭……哭我的命为何如此下贱……
老夫人嫌我哭喊吵闹,唐家的父子俩便让人剜了我的眼让我不要哭,割了我的舌让我不要叫……
我曾问过唐纯为何要骗我,为何要娶我,为何要辱我……
他说我本该被他辱……
当初他在青楼见过我,原是要下重金买我初夜,谁知我竟被我兄长赎走了……
他不服没辱过我我便从了良,于是就花钱让外头的人到处唱我跟我兄长有奸情……
他见大伙议论一阵后便静了,于是更加恼火,直接自己下场……
我与他的谣言也是他让人疯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上当了……
我连猪狗都不如……他说我本该如此……
他看上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而我有了孩子……
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可那一定是我的孩子……
我原以为他们看在我有孩子的份上会放过我……但他们没有……
我的孩子没了……我流了好多的血……
他们见我不中用了,便拿草席包着我,将我扔到瘦狗崖……
后来便是我回答过的了……那女人带我回家,她悄无声息地将我的尸体放进柜子里……
兄长报仇心切……着了她的道….…害得自己灰飞烟灭……
众人了解岳朝夕的遭遇后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唉声叹息良久,同时道可怜可怜……
顾襄轻声问岳朝夕道:“你有怨气,你想找唐家人报仇吗?”
岳朝夕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凄惨而苦涩的笑来……
我找他们报仇……我兄长也活不过来……我也会因做坏事而罪孽深重……
不值得……这一切都是不值得……
我命该如此罢了……
我之所以会是鬼魂,不去往生,只是想要告诉兄长他被人骗了,想让他停手……
可是……不能够了……一切都完了……
我能报什么仇呢?报仇的人灰飞烟灭……制造仇恨的人逍遥快活……
呵呵……呵呵……
灰烬竟颤抖着,字迹也不成个样子。
顾襄连忙道:“并不是的,他们不过苟且……”
什么……意思?
顾襄闭上双眼,将手指放到唇边,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说着只有岳朝夕才能听到的话……
当顾襄再次睁眼时,岳朝夕则大张着嘴,半截的舌头抖动着……
看不清具体样貌的她像是在大笑……
可是笑完她便摇摇头……
徒留下十二个字:这怎么够呢……但也罢了……我……罢了……
一阵风吹吹。
灰烬也罢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