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季见死了人,不敢还手,任由他打骂。
他不还手,吴仲厮打几下自觉无趣,又坐地大哭起来。
待他哭累,随季这才压低声音问到缘由。
却原来,晨间村寨前来了一队兵丁。
肩扛礼盒,言说是县衙军司马,闻听村寨得了皇诏,特意来贺。
亭长不疑有他,迎入寨中。
不料那队兵丁进寨之后,便从礼盒中抽出长短兵刃,径直砍杀起寨民。
亭长惊问何故,却被一刀劈翻,被寨中青壮拼死抢回。
有人想着官兵可能以为他们撒谎。
去请了供在寨中正堂的敕封文书,拼死一路奔行到那官长跟前跪奉,哭喊着他们真有尚书敕封。
都不识得字,老亭长反复念叨的尚书台敕封,被他们理解成了什么尚书敕封。
却又被那官长一刀劈翻,连带敕封文书也被扔入火中,瞬间燃尽。
那官长还冷冷言道,杀得便是他们这等得了皇诏的蠢贼。
寨中青壮欲待反扑,但木棒竹耙,又如何真能抵挡手持刀兵的扎甲兵卒?
被砍瓜切菜一般的一顿乱杀。
亭长临死之前,推了吴仲一把,让他带上自家已被吓傻的族兄,去寻随季上京告御状。
村寨已被兵丁围定,但这吴仲却是有些伶俐,只在土屋间穿来躲去,竟被他悄悄摸出了村寨。
只可惜将出寨时却遇上一名兵丁,他转身欲逃却被一刀劈下。
一直被他牵着的吴满在那时突然推了他一把,替他挨了一刀。
吴仲拖着吴满窜离,又从村寨排水的沟渠中躲藏逃脱。
那吴仲哭哭啼啼的说完,又满眼涕泪的跟随季唱喏作揖道歉。
他说他看吴满挨了那一刀,就知道他已无幸理了。
他说他只是心中愤慨无从发泄,因此才朝随季撒气。
他说他也不想的。
一番话讲得随季是手足冰凉,惊疑不定。
即使已经亲眼看见了官兵杀人,看见吴满死在眼前,看着村寨正在被焚烧,他仍旧是不敢相信。
等着天色抹黑,他带着吴仲又摸回了村寨。
满寨犹如血腥地狱,竟无一个活人。
情况比吴仲讲得更严重。
随季更看见了前些时日出寨说去探访亲友的寨民。
他们兼一些陌生面孔,皆被绳索如牵羊一般的捆绑,被砍杀在村寨中的打谷场上。
那其中,竟还有他的父母兄长。
随季看见亭长已经做主许给他的张家大妮,身无寸缕双眼望天的死在打谷场旁的麦垛上。
胸口与下身皆一片血污。
那处皆是被剥得如同赤羊一般的女子尸身,在其中他还寻到了他仅见过几面的长嫂。
那女人左颊上有一粒大痣,十分好辨认。
他兄长当年因此不喜,却被他爹娘痛骂过。
他爹娘看重的是这随徐氏身材健硕。
长嫂身侧还有一婴孩,不足半岁模样,却也被一刀捅穿。
亭长头颅被斩下,如顽笑一般被供奉在原本供奉那份敕书的寨中土堂内。
寨中虽被放火,但多为土屋,屋顶草顶虽被烧透,却少有坍塌。
随季觉得自己心头如被刀扎。
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和眼泪。
心中空落落的,就如同撕开了一个大洞,塞什么东西进去都会往出飘。
他手足无措,却见吴仲正咬着牙拖着一具具尸体往寨村的排水渠中扔。
见他望向自己,吴仲此时大抵已是哭累了,却平静下来了。
“山中虎狼多,他等已遭大难,不能叫尸首再喂了禽兽。”
吴仲轻声同随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