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叶安揉着屁股,抱怨说,“走路也不看着,哎哟……(抬头一看,是刘基)老爷?”
刘基目光恍惚,一言不发。
叶安看了看天说:“还没到散班时辰呀,老爷,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没来及去接你呢。”
刘基如失魂魄,仍一言不发。
“老爷,你怎么了?”叶安感觉有些不对,大声说,“老爷,你说话呀!”
刘基不理叶安,摇摇晃晃地往书房走。
“老爷,你……你怎么了……”叶安很是着急,大喊,“晴儿,晴儿,你来快来看看,老爷这是怎么了!”
苏晴儿从房中跑出来,问:“叔父怎么了,叶安?”
叶安指着刘基的背影说:“老爷回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像丢了魂似的,你看……”
刘基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叶安、苏晴儿走过去,只见房内传出刘基声音。
“悲哉,壮哉!泰大人,你……你就这样走了?”刘基泣不成声,“浙东未平,壮志未遂,你……你何以瞑目?!”
“什么?”叶安、苏晴儿瞪大吃惊的眼睛,互相看了看,“泰大人罹难?!”
书房内,刘基坐在书案前,饱蘸笔墨,奋笔疾书:
世有作忠以致怨兮,曾不知其故然。
怀先生之耿介兮,遭时命之可怜。
上壅蔽而不昭兮,下贪婪而不贞。
权不能以自制兮,谋不能以独成。
进欲陈而无阶兮,退欲往而无路。
忠沉沉而不白兮,心摇摇而不固。
絷乘黄服鼓车兮,骖蹇驴以曳之。
罥猛虎于笼槛兮,狐狸群而制之。
众刻木之枉直兮,信谗邪之流言。
倒裳以为衣兮,涅素以为玄。
前宕冥令指途兮,驱离娄使从之。
教养由以弯弧兮,系其肘而引之。
吁嗟先生兮,何逢时之不辰。
生不能遂其心兮,死又抑而不伸。
奸何为而可长兮,忠何为而可尤。
尸比干而奖恶来兮,白日为之昧幽。
重曰:呜呼哀哉。吾安归乎。
猰貐(yà yǔ)升堂兮,驺虞以为妖。
殪凤凰而斫麒麟兮,糜粱肉以养枭。
吠狗遭烹兮,捕猫蒙醢。
雄鸡晨鸣兮,众以为罪。
忠固不求人知兮,于先生其何伤。
国有忠而不知兮,喟皇天之不祥。
乱曰:莽莽崇丘,阒无人兮。
天高听遐,疏不得亲兮。
松柏摧折,荆棘长兮。
轩于绿葹(shī),充佩厓兮。
浮云虹霓,纷纵横兮。
上下阻隔,幽不能明兮。
嗟若先生,卒罹殃兮。
奸邪矫枉,归罪愆兮。
咎繇不作,谁与平兮。
跖犬噬尧,理则然兮。
麒麟豺狼,不同群兮。
自古有之,吾又何嗟兮。
(注:刘基《吊泰不华元帅赋》)
书写毕,刘基放声痛哭,泪水湿透了纸背……
大都,皇宫。元顺帝坐于殿堂之上,手执奏章,正细细阅看,看着看着,手颤抖起来。殿中大臣个个低头垂目,表情悲戚。
“痛杀朕也!痛杀朕也!”元顺帝放下奏章,不住地流泪,“如此忠信之臣惨遭贼寇戕害,岂不让朕肝肠寸断!”
朴不花递上绸帕,元顺帝揩拭。
众大臣一起上前启奏:“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泰爱卿在朕身边时,忠介执言,公允善断,朕甚器重,遂以江浙之事相托。”元顺帝揩着泪说,“不料他……他……竟这般忠烈……竟这般……离朕而去!”
众大臣一起上前启奏:“陛下,珍重龙体!”
元顺帝自责地说:“也怪朕对那方寇太宽仁,以致酿成大患!”
众大臣一起说:“臣等万死,臣等万死!”
脱脱怒视着哈麻,哈麻把脸扭向一边。
脱脱出班启奏:“启奏陛下,此股匪寇早宜剿除。当初那方寇被困,陛下宽仁,以德怀之,允其归顺,可他非但不思报效,反而变本加厉,杀我官员,抢我银粮,攻城劫掠,祸及四方。此患不可再留,宜彻底剿除,还江浙以清平!”
哈麻也出班启奏:“人君当以德治天下,陛下宽仁,岂能有错!怪只怪那方国珍贼性难移,以怨报德。招安纳降也是情不得已,我朝以铁骑威慑天下,可江浙水道交错,铁骑无以驰骋,方国珍凭借舟楫之利,纵横江海,难以制御。”
“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元顺帝说,“何人能替朕剿除此患?”
脱脱、哈麻互相望了望,一时无语。
御史陈思谦上前启奏:“陛下,平浙东之寇,还须浙东之士。臣保举一人定能替陛下剿除此股匪寇?”
“哦?”元顺帝大喜,问:“陈爱卿举荐何人?”
陈思谦说:“青田刘伯温!”
“刘伯温……”元顺帝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何人提及过。
陈思谦说:“此人乃浙东人士,在江浙颇有声望,至顺四年高中进士,谙熟兵法,若能委以重任,浙东匪患定除。”
元顺帝很是惊喜,问:“有此贤才何不重用?”
哈麻急忙上前启奏:“陛下,此人不可用!”
元顺帝问:“哈麻爱卿,有何不可?”
哈麻说:“此人只不过一七品小吏,怎堪重任?”
陈思谦说:“用人乃用其谋,又何在乎其位次之高下?”
“那刘伯温可是一南人!”哈麻瞪着陈思谦,阴险地说,“满朝文武,贤能之士数不胜数,陈大人偏偏保举一南人,陈大人,你是何居心呀!”
“大人此话何意?”陈思谦反问,“我思谦唯贤是举,苍天可鉴!”
“好了,好了。”元顺帝不耐烦地说,“二位爱卿不要再争了,就封刘伯温为江浙行省都事,助行省剿除匪寇。脱脱爱卿,你就依此拟诏!”
“遵旨!”脱脱施礼。
陈思谦还欲启奏,朴不华一甩拂尘,高喊:“启驾回宫——”
朴不华引元顺帝离开了正殿。
“还是陛下圣明啊,如此巧妙安排,既能用刘伯温之谋,又不予其兵权。”哈麻看了看脱脱说,然后,又瞅了一眼陈思谦说,“还堵了朝中汉人之口,脱脱大人,拟诏吧!”
“哼!”脱脱不理哈麻,走出正殿。
陈思谦白了哈麻一眼,甩袖离开。
“呵呵呵,”哈麻洋洋自得地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