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都听见了”宋漫眼中带着泪,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回去吧,回藏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帝都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天晚上,张澄去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接了一通来自祖国遥远的西南方的电话。
从电话接通到结束,全程十五分钟,张澄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在电话结束前的十秒钟,他说了一个“好”字,便挂断了电话。
就连宋漫也分不清他的声音里到底隐藏着多少的无奈、纠结、缠绕与矛盾。
她只知道,那天夜里,他辗转反侧,却又小心翼翼,害怕吵到身边熟睡的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夜,宋漫也没有睡,静静地陪着他,直到天亮。
宋漫也知道,那天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她,脚上的靴子都沾满了泥,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都被晒得通红。
那些积攒在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已经有了答案。
“漫漫,你知不知道,在悬崖边上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稍不留心,就会尸骨无存”张澄看着漫天璀璨的银河点点、那无数烟火点燃整个夜空,今夜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欢喜,可他却唯独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是,张澄你知道吗,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宋漫不懂,三年后的张澄,与三年前的张澄相比,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冥冥之中,好像什么都变了。
起风了,风从东北平原吹来,穿过细密的树林,带着冷冽的寒意,让宋漫也忍不住发抖。
手里的丝帕被风吹走,掌心之中如今只剩下那小小一枚的翡翠戒指,它摇摇欲坠,似乎在昭示着,下一秒,就连它也会随风而走。
宋漫看着手心里的戒指,缓缓叹了口气,“张澄,这辈子我认定了,你甩不掉的。”
她伸出手指,将那枚碧绿的翡翠戒指,缓缓戴在了手上。
她眼中带泪,却神情坚定。
风吹散她的头发,在眼前一片迷蒙之中。
张澄大踏着步子朝她奔来,紧紧地抱住宋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澄心如刀绞,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张澄,你愿意娶我吗?”
像是年少时一般执拗,事事都要争个对与错,可是后来宋漫也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出对错。
她渐渐地学会,不再那么死死地钻牛角尖。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做不到,她不能强迫着自己装出无所畏惧、毫不在意。
张澄又怎么会不懂宋漫呢。
这个在藏区他第一眼就瞧见的人,那个执拗得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吭声求人的人。
如今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低了头。
“我愿意。”张澄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从始至终,从无到有,从今往后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张澄都想娶宋漫,成为她的依靠。
所有的犹豫和在意,或是彷徨,或是担心,早在宋漫哭着戴上戒指的时候,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往后的日子,到底会是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可是在这一刻,他只想告诉宋漫,所有的一切,他都愿意。
即使下一秒,会粉身碎骨,他都不怕。
只要眼前的人,是宋漫,就够了。
“张澄,以后有我在,一切都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张澄,我们会有温馨的家,会有三餐四季,会有喜怒哀乐,担忧和牵挂。”
“张澄,你要当爸爸了!”
那天宋漫看着B超上的影像,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她一直以为是胃病犯了,才会胃口不佳,也没跟张澄提过,想着不会是什么大事,便自己挑了个方便的时间去了趟医院。
医生是医院里的看了几十年病的老医生了,似乎只是瞧一眼,就能瞧出病人的症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开了个单子,便让宋漫去做检查。
细细算来,从最近一次,到现在,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她甚至都没有想好如何成为一个妻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得母亲。
B超上的影像虽然模糊一片,甚至什么也看不清楚。
按照生物常理而言,那只不过是小小的胚胎。
但是宋漫仍能够感受到有一种生命在她的体内跳动。
那是她和张澄的孩子。
虽然紧张,可是她到底还是开心的。
只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在二十岁的时候,她也曾豪言壮志,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她受够了传统习俗对女性的枷锁与囚困。
她誓言要做个堂堂正正,自由而洒脱的独立女性。
只是,好像从遇见张澄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全部发生了改变。
宋漫还记得那天从医院出来时,帝都还下着小雨。
地砖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
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看见同她一起从医院走出来的,还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妇。
他们小两口子,并不是帝都人,没有帝都的户口,没有钱甚至连房子都是租在了地下室。
男人口中,念念叨叨,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
女生一直没开口,脸色很难看,却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出了医院后,男人走得飞快,女生在后面想追却也追不上,只得不停地给男人打电话。
医院里从来不缺的就是故事。
更何况,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和工作的压力下,悲天悯人恐怕早已经被社会的洪流所同化。
宋漫在医院外的咖啡店坐了很久,她根本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她甚至也开始有点害怕。
她害怕,张澄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不会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就像是明明已经怀孕了,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走进咖啡店,点了一杯醇黑的美式。
连她自己也没有准备好,去当一位合格的孕妇。
那几天,正好是张澄出差的日子,宋漫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家里很温暖,但是空荡荡,只有她一人。
她坐在窗边给张澄打电话。
只是响了一秒,就被接通了。
“漫漫,今天怎么这么晚?”
出门在外,张澄的声音总是带着些冷冽,他的嗓音始终很低沉,有时候一听就想让人忍不住流泪。
宋漫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张了张嘴,却又发现头脑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今天去见了以前的师姐,聊得晚了些”
宋漫没有撒谎,她确实去见了自己的同门师姐。
那个一直对宋漫照顾有加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