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如刀削斧凿出来的冷硬脸庞上剑眉飞挑,鼻梁高挺,薄唇也微抿着,苍白得毫无血色,但尽管如此,他身上那股惊人的锐意也丝毫不减,躺在那里如同把即将出鞘的剑一般。
温如玉见他此时呼吸虽平稳,但眉间却好似突然梦到了些什么一般忽地蹙了起来,她见状有些出神,竟下意识地走到他的身边,好似试图要让他平静下来一般,伸手轻抚上了他的眉峰。
可当她的手刚碰上白以琢的眉时,变故突发,他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睛瞪得极大,眼底还闪过了一抹杀气。
温如玉被他这眼神一看,忙不迭地将刚触碰到他眉的手收了回来,她心底知晓,若不是他此刻不能动弹的话,恐怕她的手当即就会遭了大殃。
白以琢昏迷了许久,此时忽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侯府主院中他房内的陈设,和眼前身着红衣,顶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的姑娘,知晓此时在安全的环境之中,一时间杀意尽退后竟有些茫然。
只不过他这茫然的情绪没维持上多久,就被眼前面色由惊到喜,呼唤着“刘太医,陈太医,侯爷他醒了!”的她给夺了心神。
眼前的姑娘有着标准的鹅蛋脸,只不过两颊边有些消瘦,眼底也有些青黑,好似很是憔悴,可她那双眼睛,却出人意料的灵动,让向来不近女色的他见了,竟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升起了抹喜意和怜意。
只不过此时的他尚不知晓她的身份,又在重伤之中,除了能睁开眼外,竟一动也不能动,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不过她能在此刻他重伤之时近他的身,想必与他的关系不浅。
太医走过来的短短几步中,白以琢的心底过了几道念头,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对自己向来不冷不热的祖母,竟会在他昏迷之时,办了件如此让他满意的婚事。
“侯爷这么快就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高热反复的可能性就大大地降低了。”刘太医与陈太医听了温如玉的呼唤声后,忙不迭地小跑着进来给白以琢把脉,而后惊喜地道。
“而且侯爷此时的脉象更为平稳有力,以他的体质,好生用药将养,日后恢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太好了。”听了两位太医你来我往之间的话,温如玉眼底喜意渐明,而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对他们福了一礼道。
“此时时候不早,我还得去给老夫人请安,也好将这一好消息带……带给她老人家,这边侯爷的身体,就拜托刘太医和陈太医了。”
温如玉故意将语速放慢,拆成了短小的句子,可还是有一点结巴,不过此时他们都以为她这是太过激动所致,而无人注意到其中存在的问题。
“分内之事罢了,夫人自管忙去,不必多礼。”闻言,两位太医亦起身回礼道。
温如玉见状也不再多言,对着将眼神投注在这边的白以琢甜甜地一笑,又冲着刘太医与陈太医二人点了点头之后,便抬腿走出了房门。
白以琢被她这一笑惹得心突兀地跳得快上了两分,身体那无处不在疼意好似也消散上了几分。
他听着身旁的两位太医低声商讨着斟酌删改药方,眼皮子愈重,而后便闭上了双眼,可谁知正当他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间之时,却听见敲定了用药之后的两位太医话音一转,一边往外间走去,一边将话题拐到了他的身上。
“这侯爷当真是福大命大,前两日那口气都就要吊不上了,昨夜又起了高热,可还是撑了过来,甚至今日一早那夫人一来探望,他就睁眼醒了过来,你说这冲喜,难不成当真这般有效不成?”
“可能当真有效,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也不过是吊住了侯爷的命,白老夫人不是说得了佛祖托梦,侯爷他命中带煞,只有命格极硬之人才能与其相配,冲喜之下才能带侯爷一程?”
“而且以前侯爷不是定一个亲女方出事一个?不然如今这门亲事又怎会绕开了满京贵女,落到了前来投奔的父兄刚亡的温姑娘身上。”
“啧,白老夫人欺人家孤女无依无靠,这事可当真做得不厚道。”
“可如今侯爷过了那鬼门关,有这等恩义在,对那姑娘来说也未必算不上一门好亲事。”
“我看可未必,那姑娘虽事急从权地入了侯府,但她身上可有三年孝期,侯爷这伤再怎么养也不可能要养上这般久,难不成还要陪着她守孝不成?”
“是矣,男人嘛,能得了侯爷正妻之位,已是那姑娘的好造化了。”
……
冲喜?温姑娘?白以琢听着两位太医的对话,顿时捕捉到了关键词,而后便明了了方才那名女子的身份。
温姓的武将,满朝唯有安西将军一人而已,只不过他镇守于西线的景城,与常年在北边边关的他交集不深,他有一子一女,那女应当便是方才所见的红衣姑娘了。
只不过,父兄刚亡?
看来西边也不太平,这燕朝重文轻武了几代皇帝,现在看来当真成了块肥肉,任由谁逮住了机会,都想上前咬上两口。
若再像以往一般不重视将士操练和武将培养,只依靠他们这寥寥无几的武将世家出身的将领抵挡来敌,这燕朝国祚当真还不知能延续上几年。
白以琢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思虑甚重,但身体却实在抵挡不住,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温如玉虽紧赶慢赶,但真正踏进白老夫人的福善院时,还是晚上了一刻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