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没有规定不能看道教以外的书。”云龙道长还保持着递书的姿势。
“……”
唐糖沉默了片刻，接过了佛经。
“每天多念念，可以帮助心神平静。”云龙道长补充道。
唐糖不以为然：“又不是没试过，要是真有用还用你来提醒？”
云龙道长并没有在意她的语气，只是笑了笑。
“所以呢？你叫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喝茶吗？”
唐糖把佛经扔到一边，直截了当问道，“道长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跳下去的？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些什么？”
云龙道长也不瞒着：“只是觉得小施主你大概需要帮助。”
“觉得？直觉？”
唐糖嗤笑，“庙里的和尚装神棍的时候好歹还会装高深糊弄一下，你这么直接，就不怕丢饭碗吗？”
云龙道长又不说话了，当场给她演示了一个什么叫“装高深”。
唐糖：“……”
茶水煮好，云龙道长拿出茶罐亲自给她泡茶 。
之前在唐家的时候，唐糖为了适应豪门生活，专门学习过茶道，对茶有一定了解，一喝便知道这是上好的铁观音。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云龙道长身上打了补丁的老旧道袍：喝得起这么贵的铁观音，却没钱换身新衣服？
云龙道长仿佛没发现她的目光，自顾自地喝着茶，再给两人倒茶，泡茶。
唐糖的直觉告诉她，云龙道长跟别的神棍不一样，不能用神棍的眼光看他，但又实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也只好跟着喝茶，等着他自己主动开口。
结果这一坐就是一下午，一直到唐糖起身说离开，云龙道长都没再提过她的事。
唐糖看着他欲言又止，云龙道长毫无察觉，起身送客。
唐糖：“……”
原来是一个比其他人更会装的神棍。
唐糖郁闷嘀咕着，转身离开了他的小院。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唐糖又不知不觉来到了白云观。
进去后，她直奔后山。
云龙道长似乎早料到她会来，已经烧好水，准备给她泡茶。
两人连句对话都没有，一个静静泡茶，一个安静喝茶，中午了该吃饭吃饭，吃完闲逛，又回来喝茶。
就这么持续了一整天。
第三天周五，下午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男孩。
长得很精致帅气，身形高大，要不是他还穿着初中校服，唐糖以为他至少是高中生。
他看起来也经常来这里，进院子后，直接进屋，将书包放好，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坐在角落安静看着。
云龙道长被观里其他小道长叫走了，屋里只有唐糖一个，这人也不好奇问问，也不知道招待客人。
唐糖以为他是害羞假装镇定，好奇观察了下，发现他就是这么个性格，看书的时候就看书，屋子里有谁没谁都跟他没关系。
“……”
这云龙道长的客人还真奇怪。
不一会儿，云龙道长回来了。
听到动静，男孩终于从书上抬头，起身：“师父？”
唐糖：？？？
这老道长还收初中生为徒？
“今天来得很早呢。”
云龙道长点点头，坐下后又开始烧水泡茶。
“嗯。”
男孩点头，很自然地在他对面的另一个位置，唐糖的旁边坐了下来，“学校下午搞活动，放学早。”
唐糖一大堆问题，可看师徒俩这么淡定，又不好意思破坏他们的气氛，便忍了回去，准备明天再单独问云龙道长。
结果周末的两天，这小徒弟都来了。
唐糖这才知道，此人叫楚昀，是云龙道长的俗家弟子，跟她一样是初三，每周都会来一次观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周他竟然连着三天都来了。
周一的时候，楚昀去上学，唐糖终于可以跟云龙道长单独相处。
“道长，原来你也会收俗家弟子的啊。”
“没有规定不能收。”
“那要不，你也收我为徒吧？”
“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也在你这里喝了这么多天茶了，每周比你的小徒弟陪着你的时间还长，不收我为徒说不过去了吧？”
云龙道长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那就这么说定啦师父。”
唐糖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直接喊师父了。
“师父啊，我们都坐着喝了这么多天茶了，你真的没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不喜欢喝茶吗？”云龙道长反问。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唐糖望着外面院子发了会儿呆，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多余的，就，没必要做些没用的事。”
云龙道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谁的生命是多余的，每一天也都有自己的意义。”
“对别人或许是这样。”
唐糖现在已经厌倦了听大道理，烦不胜烦，“对我而言，每一天都是对我活着的折磨。”
她突然没心情喝茶了。
“道长你知道的吧。”
唐糖放下茶杯，带着点恶意笑看着他，“我原本就是要寻死的，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这一生早就结束了。”
云龙道长并不会被她这努力装出来的恶伤到，只是重重叹息了下：“你不会的。”
唐糖脸色变了变，更恼火了：“谁说我不会的？”
“你以为我会怕死？”
“我死过很多次，一点也不会怕死好吧。”
“我上辈子就是自杀死的。”
“割腕。”
“你知道刚磨过锋利的刀割在手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解脱的是时候有多痛快吗？”
她恶作剧地说着自己的死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跌宕起伏，绘声绘色，说到有趣的地方时，自己还会笑。
见云龙道长还是不为所动，唐糖心里莫名堵得慌。
“这辈子我也会自杀。”
她玩笑着说，“不过不能割腕，这种死法太极端，会吓到妈妈他们的。 ”
“要不，我假装吃错药吧？”
“网上不是说有些药同时跟某种东西吃会死人吗？”
“我这样死的话，爸妈他们应该不会再自责了吧？”
“我会送你去洗胃的。”
她话音才落下，云龙道长自然而然地接话了。
唐糖：“……”
“哇，你好狠的心啊，堂堂道长竟然会破坏我个人的心愿！”
唐糖仿佛找到了逗道长的办法，自这之后，有事没事她就会说几句故意刺激他。
看到池塘，唐糖就说：“师父啊，你说我跳下去会不会淹死啊？”
“我会救你上来的，但溺水时候的过程不好受。”
“师父，你们道观外面的车站每天都好多车啊，你说我要是假装站不稳，冲到马路中间去，会不会被撞死啊？”
“不会，这里限速。但司机会报警告你碰瓷。”
“咦，师父你们后山还有蘑菇的啊？这个好像是毒蘑菇，你说我吃了这个会不会中毒而死？”
“毒性不强，死不了，但你醒了后可能会一辈子后悔今天的决定。”
“……”
云龙道长笃定了她不敢再自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冷静回答她那样做的后果。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几天，唐糖被他无语到，不敢再说了。
周五下午，楚昀放了学，又直接来了白云观。
唐糖已经连续在这里待了十天，云龙道长除了反驳她的时候话多，基本不会主动多说什么，但也从来不过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的事。
“我说道长。”
唐糖实在忍不住，直接摊牌问道，“我在这里十天了，你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到底想要我怎样？”
云龙道长先是看了楚昀一眼：“顺其自然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唐糖无语：“……我要是知道做什么，还用得着来问你？”
“那，”云龙道长指着坐在石凳上看书的楚昀，“要不你问问阿昀？你们是同龄人，应该能一块玩吧？”
唐糖扫了眼无论何时，无论她和道长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反应的楚昀，嗤笑：“他？”
“就他这小闷骚，说不定他自己都没朋友，一问三不知，还跟他一块玩？师父你别搞笑了。”
楚昀看了她一眼，没头没尾地应了声：“嗯，好。”
唐糖：？？？
你“嗯”什么？
“好”什么？
心知这师徒俩都靠不住，唐糖也就不抱期望了，这一世，她已经苟活了大半个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随便糊弄糊弄，这辈子也就混完了。
第二天，唐糖照常来了白云观。
楚昀已经到了，正在院子里复习。
唐糖见怪不怪，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新一天的打发时间。
这时，唐糖余光看到楚昀放下书，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楚昀在她面前停下，唐糖抬头看他：“小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昀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漫展的票，递到她面前：“去玩吗？”
“什么？”唐糖有些懵。
“漫展。”
“……”
“同学转给我的票，要去玩吗？”
唐糖：“……”
他这是对她昨天的话的反击吗？
唐糖以前经常听班上同学说起漫展，只是从来没去过，所以不太清楚具体怎么玩，被楚昀这么一激，她还真想去了。
“好啊。”唐糖从他手里拿走一张票，“现在去吗？”
“不是……这是明天的票。”
唐糖看了眼门票的时间，还真是……
楚昀继续盯着她：“今天可以玩别的。”
“什么？”
“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
“我想去游乐场也行？”她随口说。
“嗯。”
楚昀点头，“那走吧？”
唐糖：？？？
他还当真了？
楚昀转身就往外走。
唐糖忙叫住他：“喂……”
楚昀回头，不解看着她。
唐糖尴尬挠头：“……游乐场的门票很贵吧？我没钱。”
其实还是不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