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还在吗?没有遇到危险吧?”
靳少兰心头绷紧的弦变得松弛下来。紧张过后的倦怠少许地影响了他,他半开着眼睛吐出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在这个充满“迷雾”的卡拉赞,并非只有他先前突然意识到的那种可能,例如再三交代他们要跟紧的皮尔金也可能是因为“迷雾”等因素的阻隔,而没能发现到三人的队伍已经脱节。这样想着,他也半转身并举步要让开通道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这一刻,靳少兰的视线之中突然发现站在对面的芬利赫然失色。这个戴一副金丝眼镜的电子工程师突然以不符合他儒雅形象的敏捷纵身将靳少兰扑倒在地,两个人一起摔在泛着霉味的地面上滚出去好几圈。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时间,马灯的光已经移动到了通道口。走出来的确实是皮尔金,他满面急色,担忧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杜松子!老师!”他喊着,“你们在哪儿?”
芬利死死捂着靳少兰的嘴。冷汗从他鼻梁一侧淌落下来,金丝眼镜也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掉在何处。“皮尔金”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一面打着马灯四处张望,一面继续向前穿过酒窖,仿佛在寻找“不知何时消失在身后的两人”。
靳少兰因为刚才刚产生了“迷雾蒙蔽了皮尔金的感知让他注意不到伙伴”的想法,此刻事发突然,他的思维还在沿着这条思路进行,除了“怎么回事”、“芬利到底在防备什么”之外,他脑海中浮现的想法乃是“难道皮尔金已经完全被卡拉赞的幻象影响,所以哪怕自己二人就在他面前也无法发觉”,可是芬利却通过梦魇印记向他传递过来一条信息:“医生,你是对的。皮尔金有问题!”
靳少兰承认自己是一个在和平社会呆久了缺乏真正警惕性的天真的知识分子,因为直到此刻他的头脑才告诉他“原来他警惕的对象是皮尔金”。不过尽管是个缺点众多的王八蛋,靳少兰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从来不会产生“我早就对你说过!”“被我说中了吧!”一类蠢到不可开交的想法,这男人务实得完全像一个中国人中的中国人,他已经快速思考起他们的处境来。梦魇印记此时又向他传递了一幕画面过来,这些画面都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呈示的。
视角的主人带给他的是一个仅仅呈现青、蓝、黄、紫几种色彩的视野,线条飘忽而不真实,让人仿佛踏入了《两姊妹》、《一个盲人的早餐》这些毕加索“蓝色时期”的油画世界之中,又像RGB模式下隐藏了红色通道的旧式电影。
“他”大约隔着五到七米小心地跟随着皮尔金,“亲眼”“看”到他进入现在的房间后向左转入了通道之中,并一路跟随到了下一个地下室,那里相当宽敞。由于皮尔金出了门就越走越慢,视角的主人为了不跟得太近就被留在了通道里。接着那位学徒班长一拍脑袋,掉头就匆匆冲着来路快步返回了来,因为身处通道之中空间逼仄,视角的主人躲闪不及,直接与皮尔金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一股异样的冰冷“传来”——因为靳少兰只是收到了这段画面而不是“当事人”,即使触觉他也是通过“旁观者”般的“视角”体验的——皮尔金径直撞上了视角的主人,“他”避无可避地眼睁睁看着学徒班长那古板的面孔在眼前迅速放大,随后是双眼、眉心……诡异的冷意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就像深秋跳进水里的那种冰冷——甚至连触碰到水面一直到没入其中的过程都有……
“眼前”的一切从冰冷感产生起就迅速出现了大量电视荧幕中的“雪花”一样的噪点,并迅速增加而占据了整个视野,这种冰冷仅仅持续了眨眼功夫,最后的一幕是,“穿透”了“皮尔金”的身体、视野的主人出现在他背后。“眼前”再次豁然开朗,旋即,密密麻麻的“雪花”填满了整个世界。
像电子管电视机被扯断了电源,仅有青色、蓝色、黄色、紫色的画面一闪,完全消失。
——毫无疑问,眼前的“皮尔金”和那些“不安宁的幽影”一样,是一个由能量构成的冰冷的虚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