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拿钱吧。”
成星折转身,回到男人面前,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钱我有,可我不要了。
“哎,”男人顿时摆出一个武术架式,说:“你分明是拿我开心嘛,我不客气了。”
“喂,干嘛?你是做生意的,还是来打架的。俗话说,和气才能生财,有话好好说。”冯旭晖上前一步,挡在男人与成星之间。
慢!谢春鹏拉住成星,劝道:“这种人别惹,你逞什么能,这是咱家门口,不是惹火烧身嘛。”
成星翻了几下白眼,表示不在乎。然后说:“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什么我买不起。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鼎钢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样的纺织行业,快垮了。我们家三个人都快下岗了。”
成星说着,把钱丢过去,说:“我也不要你一包,你给三件就行了,我们哥仨一人一件。”
那对男女接过钱,留下三件T恤,转身往院外走,边走边对天看那两张百元票子,好像要验证真伪。
“假不了,这里是我家,如假包换,随时来找我。”成星还在较劲似的对着那对人影大喊。
等那对卖衣服的人走远了,小曼姐说,感觉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夫妻,倒像是一对骗子。成星不认识小曼姐,就没好气地回复:“你不懂,这是名牌,本来180块一件,现在180块三件。值了!”
小曼姐说:“我听我工商局的朋友说,现在很多这样行骗的……”
冯旭晖暗地里扯了小曼姐的手,小曼姐就打住没说了。在成星挑着衣服颜色的时候,冯旭晖对小曼姐说:“你们北方人就是太直!”
谢春鹏挑了一件浅蓝色竖条纹的,说是跟阿根廷足球队的衣服风格接近。“哈,我穿上就跟马拉多纳一样了。”
成月突然说:“哥,这衣服买得好!阿旭阿谢你们两个一人一件,但不是白给,要帮着我哥做事,今天一天,把这堆煤炭变成藕煤。”
“好,这我才穿得安心。”冯旭晖二话没说,就脱下皮凉鞋和丝袜,白皙的赤脚随即踏入煤堆。谢春鹏丢给他一副纱手套,冯旭晖接了,拿起铁锹开始搅拌。
冯旭晖对成月说,希望她多赐“大作”给团刊《天梯》,成月说,看你说的,什么“大作”,真不好意思,我胡乱写的,算得上什么作品。不过,我希望的是,若我写的不够发表条件,希望不要用上,免得我会过意不去的,如果硬塞上去,这会给《天梯》丢脸,你说对吗?
冯旭晖说,那是当然。你们纱厂自己的文学社怎么样了?如果需要,我会每期寄上一篇给你的,只要你们不烦看我的劣作就行了。
成月说,我已经没有心思班文学社了,厂里在搞改革,承包,下岗。说着,拉起小曼姐就走,丢下一句:“你们干活,我跟小曼姐到纱厂街买菜去了。”
她们走路去纱厂街。一路上,两个人说起刚刚那一对卖衣服的男女,小曼姐就觉得成星可能上当了,那对男女应该在“演戏”,故意引人上钩。
成月也觉得是,但是她觉得谢春鹏的处理是对的,不能在自己家门口打架,同时她突然有了灵感,就像写文章一样,让她想到了去承包纱厂的经营业务。
小曼姐问:“怪不得冯旭晖看了你的诗歌,夸你是个有才干的青年,有大显身手之地,我可真羡慕你呐,不像我,毫无出息的。”
成月说:“小曼姐还是你的路子走对了,去了税务局。我虽有那么多的长处,厂领导对我也很器重,可工作不合胃口,到纱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小曼姐吃惊地看着成月,问:“我听说,纱厂快发不出工资了,是真的吗?”
成月说,我本来是个“乐天派”,可一想到前途一事,就会暗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站立在一个小山包上,对着远处吟诵起她的《孤雁吟》来:
嗷!嗷!嗷!
浓黑的山空里回荡着你那载满凄苦与焦渴的鸣叫声,震落片片枯黄的秋叶,飘零在我孤行的山径上。
嗷!嗷!嗷!
疾风传送着你渐远的鸣叫声,唤醒我脚下的落叶,挣扎着游荡,跌撞在凄凉的秋风中,就象我那柔弱的灵魂一样。
嗷!——嗷!——
你,歌唱着远去——继续你孤独的远征。你这绝无锐利的爪牙,发栗的长嚎的温良的天使,在这杀机四伏的征途中,你时刻会被凶猛的秃摩追猎,被潜伏的豺狼吞噬,被暴风雨摧折……
嗷——嗷——
你,用你特有的欢笑,驶向远方,驮着伙伴们的嘱托,去寻找求通向光明与温暖的路径……
你,很自豪,尽管征途会有迷茫、惊恐、呻吟;甚至还会象殉道者一样庄严地死去……
嗷!……嗷!……
在这黎明的山径山,我谛听着你的预言,注视着你的背影,于是我便隔着冬天看见了春的秀发……
嗷——
我在这纷飞的秋叶中,等着你的归来,请捎一片绿叶,给我焦、渴、柔弱的灵魂,好吗?
嗷!……
成月的轻声吟诵,小曼姐却感到了一种沉重。成月说,最近半年来,纱厂的领导变了蛮多,那个最信任她的一把手调到二轻局当局长,底下的都是那些没用的家伙们,纱厂的中层干部没有一个是称职的,唉!还是懒得说为好,我是一个“不安分守纪”的工人罢了,别人的争夺“皇位”,与我无关,我也永远爬不上那平平的小坡。可悲吧。
去年探亲假,我到处去“疯”了一阵,在广州“颠”了蛮多地方。我是到中专同学那里去走了走,实际上是考察一下纺织行业的市场。我真的后悔来到这个厂,是因为我中专毕业,有一天我们厂长及书记到我家看中了我,就把我要来当了一个“笨蛋”技术人员了。我真不该感谢他们。
还是你好,在税务局上班,旱涝保收。再不济,在鼎钢也比纱厂好。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厂领导让我承包,我别无选择了。与其等死,不如觅活。
小曼姐再度感谢冯旭晖了。如果不是顶冯旭晖父亲的职,她估计没机会离开纱厂,现在面临的跟成月一样的困境,说不定还不如成月。成月的话,让小曼姐五味杂陈。
在成月家里吃完中饭,成月跟小曼姐在里间屋里午睡,冯旭晖、谢春鹏、成星就在厅屋的躺椅、竹板床上胡乱打盹。下午,天气炎热,人也懒洋洋的。冯旭晖在工厂站工区当铁路工时,基本上不外出干活的。
挨到傍晚,几个人把那对煤炭“消灭”干净,成星提议到纱厂街街上去喝啤酒。
“哎——卖雪糕哩,奶粉充足的鼎钢雪糕——”
冯旭晖一听,很是稀奇,就喊了一声:“买雪糕。”
骑车而过的小青年刹车,来到冯旭晖面前。冯旭晖接过雪糕一看,包装纸上真的就是鼎钢的雪糕,而且就是铁运中心冰厂制作的。“怎么卖?”
“两毛一支。”
“价格也不贵呀,跟其他雪糕一样的价。”
“但是,好卖。”
成月感叹说:“鼎钢真的牛,雪糕都好卖。”
冯旭晖说:“成月,听小曼姐说了你们纱厂的情况,你们准备怎么办?”
成月长叹一声说:“我准备学上午那一对卖衣服的人,到外面搞推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