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半个身子在姐姐身后。微微的，他点了点头。
这当然是谎言，哪怕是几个普通骑士都看出来了。姐弟俩的衣衫不整，还有破损和血渍。
姐姐的眼睛躲躲闪闪。弟弟即使是害怕也不应该不敢看向自己。
这些细节同样瞒不过当地的骑士长，皇家骑士团当年优秀学员之一：柯伦迪。
但是，细看这对姐弟俩的眼神。他们对这大个子更多是有一种乞求在其中。
柯伦迪沉默了。作为一名父亲，他能明显的看出来他们眼中没有丝毫被强迫的感觉。那是他们发自内心说出的话，似乎他们认定了就要跟着那个奇怪的家伙。眼睛不会骗人的。至少，一个孩子那清澈纯洁的眼睛不会。
他又看向了潘滋。
很明显，潘滋在忍着什么。那拳头上的金属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既然是这样，赶紧跟你们父亲回家吧。天色很晚了，这旅馆怕是不能住人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白色的糖果，递给了姐妹俩：这是他今天花钱从市场上购买到的。本来想给他女儿吃的，可是他女儿有“事”在身，这些糖来不及给她。
“……谢谢叔……哥哥。”
“谢谢……”两个孩子还是有点怯生。接过糖果后，他们犹豫的撕开了糖纸，将糖果塞进了嘴里。甜甜的味道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让他们很快忍不开始用舌头在嘴里来回舔舐。
“卡特，过来吧。咱的事还没办完呢。让他带着孩子们走吧。”柯伦迪站起身，叫回了那个叫住潘滋的骑士。
“团长，可是他……”卡特不是很想放他走，可意识到这是作死后他自己放弃了。“明白了，团长。”
“你应该能看出来，他是一名父亲，就像我一样。这就足够了。”他拍了拍卡特的肩膀，会意的眨了右眼，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打扰了，先生。晚安。”
潘滋松开了拳头。他缓缓的迈出步子，离开了酒店的大门。
姐姐立即跟了上去，拉上了仍然在咀嚼糖果的弟弟。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柯伦迪。柯伦迪也在看着她。他友善的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
难得的，姐姐露出了微笑。她也对柯伦迪挥手示意，也让弟弟向他挥手告别。这是告别呢，还是告谢呢？
恐怕两种都有吧。
两个孩子一出门，又气喘吁吁的快步跟上了潘滋。
走出了喧闹的旅馆的外围墙壁。外面的雨暂时停了，就如同有人在控制一般。
周围安静的出奇。除了潘滋沉重的脚步声，腰间银币的晃荡，碰撞发出的哐啷声，姐弟俩几乎听不见的，光脚踩着水坑的声音。
在这寂静无人的不整齐的大路上，不同的碰撞声有规律的向四面八方发出整齐的震动。
姐姐和弟弟没有说话。他们不敢说。看着潘滋的背影。他们突然，又什么都想说，把感激的话语一口气全部迸发出来，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他们对他的崇拜。
可是他们，还是说不出来。
潘滋再一次站住了脚。
他已经听见了姐弟俩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回去。”
这是他离开旅馆后第一次说话。
弟弟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哥……对不起。叔叔。”她不确定要不要喊哥哥。
“……我给不了你们什么。”他缓缓抬起了头。
姐姐把躲在她身后的弟弟拉到了身边。“叔叔。你杀掉了那个害死我们爸爸妈妈的家伙。你有恩于我们。我，我，和我弟弟，一定，要报答你！”说完这话，姐姐居然有些哽咽。
“这是爸爸妈妈，生前教导过我们的。谁有恩于我们，我们也要，报答谁…..”
潘滋没有说话。不知道这是对姐弟俩的一种答复，还是他在酝酿答复。
他尽力的不去想自己的童年。
可是童年的经历，就是挥之不去。不能说是阴影，但是和同年龄的人相比，要悲惨的多。
潘滋也没有家。至少，是在年龄比这俩姐弟大的时候。
他的前大半生，几乎都在军队中度过。他来这里之前因为犯事被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后被要求代入了“赏金猎人”这个角色，来在祭隐大陆上以“恶棍”的角度收集更多的信息。可自打百年前那次重大事故后，队伍无故失踪，自己找不到归宿，只能继续干这个“老本行”，直到适应为止。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代入角色的问题了。他现在就是真正的潘滋本人，一名臭名昭着且致命的赏金猎人，甚至成了西之大陆一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的原则很简单。谁给他钱，他就为谁卖命。
管你要抓的是谁。管你是为夺回本属于自己领土的起义军领袖。管你是暴虐无道的黑帮老大。出钱买人头，就给你人头。出钱买活人，那就五花大绑给你装起来，头发都不带掉超过五根的。
人性一点点的在泯灭。似乎是某种内心的力量在与之抗衡。他开始嗜酒成性，尝试让时间过得更快一点。
他不断熟练运用并加强欺骗和伪装的使用，让自己更加深不可测。渐渐的，他真的做到看杀人不眨眼。在他眼里看来，人就两种。要么是他的猎物。要么是让他找猎物的。
可是面对这俩孩子。
很莫名其妙的，似乎他内心最后一丝善意被触动了。
应该，是因为他们都曾遭遇过一样的，或者类似的不幸吧。
周围静的出奇。
路灯摇曳的光芒，照在潘滋身上的水滴上。照在盔甲光滑的地方。冲刷着上面残余的腥臭血迹。
“继续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