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红得不正常的手指似松似紧地攥着她的衣襟,像是害怕一般往身前揪了揪。
水声晃动下,她的声音模糊又哀伤。
“冬雪,我杀人了。”
桃花眸一紧,花朝的眉头皱得更紧,想起方才追出去时,发现迎仙来离去的那辆马车内拉走的是昌伯爵的尸体。
那尸体上,鲜血淋漓。死状十分凄烈。可见当时苏妙青下手时不曾有丝毫留情。
他本不想管她,可到底又折回来,居然就在半路发现落荒而逃差点又被捉住的她。
芙蓉面上一片恼火,冷硬开口,却是:“死有余辜之人,杀就杀了。”
可怀里的苏妙青却听不见他别扭的安慰。
而是闭着眼,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
她又将花朝的衣襟拽得紧了些,贪恋地靠着,哑着嗓子轻声道。
“那血,跟我救人时碰到的不一样。救人时,那血是热的,是活的。可杀人时,那血是死的,是冷的,就像冰锥子,一下一下地扎我的手。”
她声音哽咽。
“冬雪,我当时真的,真的害怕极了。”
“我又不敢害怕,怕吓着六郎七娘。”
“可我还是怕极了。差点被杀的时候怕,杀人的时候怕,什么都怕。”
“冬雪,我这么没用,要怎么去救苏家人啊?”
“冬雪,冬雪……”
“呜呜呜……”
那声音最后已完全嘶哑。
花朝垂着眸,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怀里的苏妙青崩溃地哭了出来。
他垂在冷水里的手臂才微微抬起,顿了顿,才放在苏妙青的后背上,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低声道:“害怕就不救。自己活着就已经够艰难了,何必强求?”
再说了,救下来又能如何?舍弃自己一身,才走第一步,就几乎要了大半条命,以后遇到的,只会比这更凶险更艰难。
她一个连杀人都害怕的蠢丫头,能支撑到什么地步?
可这些话,花朝都没说。
他只听着怀里的苏妙青一声声的哭泣,在那波动的水声中破碎摇晃。
一颗心,也仿佛浸入了这冷水中,沉浮不定,难以平静。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怀里的人儿忽而一动。
花朝垂眸,却忽而听她说了一句:“我要救她们。”
花朝顿时脸色一沉——魔怔了不成?
便又听她喃喃道:“害怕也没关系,难过也没关系。只要能救苏家人,就是豁出去这个身子也没关系,没关系……”
声音再次消失在最后的气音里。
花朝几乎当场抬手将她掐醒,很想问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院墙外高悬的月盘,透过枝杈,狰狞的阴影刻画其上。
人道春月好,不见月下魍魉向光行。
将被水浮动得离得远了些的苏妙青按在怀里,眼中浮起一片讥凉。
——罢了,她要寻死,又干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