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仲依旧气定神闲、举止有度，丝毫不见连日来处理各种混乱的疲累，这次会面也没有安排在上次的御书房，而是寝宫之内。
范离一直以为皇帝的饭桌想必是极大的，没想到也是寻常人家四人桌的大小，上边摆着三菜一汤，令仲随手脱了龙袍丢在床上，就招呼他坐下一同吃饭。
他也没有客气，待令仲先动筷之后，便夹了一筷子清炒南瓜。
味道还不错，就是寡淡了些。
“如何？”令仲接过姜全递过来的一块帕子。
“下次可以让厨子试试将一枚咸蛋黄打碎，一起炒。”
令仲看了眼姜全，后者便行礼离去，不多时端回来一盘咸蛋黄炒南瓜，初见眉头一皱，似是觉得卖相不好，但还是尝了一小口，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于神官是如何知道这种做法的，姜全，你之前听说过吗？”
姜全表示从未见过。
“富翁家里学来的。”范离淡淡道。
Call back。
令仲爽朗大笑，又问了饭桌上几道菜有什么改进建议。
“鱼羊虽鲜，但鱼羊汤未必便真是上品，可试试把羊肉换成豆腐，再略微加一点点胡椒粉。
这肉是烤得极好的，实在无可挑剔，但陛下可以试试用生菜叶包着吃，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加点大蒜或辣椒之类。
这盘鸡烤得也不错，但如果从搭配来看，两份烧烤就没有必要了，而且容易上火，不妨换成白斩或酱油做法，菜谱我下次写好带来。”
令仲听得津津有味，眼前几道菜看起来却就没什么味道了，但他一向痛恨铺张浪费，只能等下次拿到于大奔的菜谱，再一饱口福。
席间两人再无话语，默默吃完之后，几个小太监把桌子收拾好，姜全亲自端上茶水便退下。
两人又默默喝了一阵子茶，终于等到令仲开口：
“在你们墨天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对，这个问法不对，应该说，在你们眼里，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范离沉吟片刻，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在之前的情报中就有看过，但他也清楚，正确答案皇帝也肯定知道。
一个极有潜力的皇帝。
一个极有野心的皇帝。
一个应该在羽翼丰满之前控制住或者，赶下台的皇帝。
“还是拿那个富家翁的故事来说可以吗？”
令仲微微颔首。
一道结界笼罩了这间不大的屋子，范离知道，自己终于是走进这间屋子了。
“那个富家翁最后选择的是胸大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虽然是一个看似出乎意料的答案，但仔细想来，其实反而是最标准的答案，所以……”
他顿了顿，瞧见令仲神色并无变化，便续道：
“所以，人们最害怕是，富翁其实心中另有答案。”
“你们是害怕，朕的图谋不止是削弱墨天？”令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如果陛下明天振臂一呼，号召天下讨伐墨天，最开心的，肯定就是墨天了。”
“你继续。”
“我的家乡有句谚语，一件武器在没有使用的时候，是它威力最强的时候。”
“很有道理。”
“而陛下那一刀最强的时候，不是斩向墨天的时候，也不是未出鞘的时候，而是没有人知道它想斩向谁的时候。”
令仲面露笑容，笑得很灿烂，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端方，他站起庞大的身躯，背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最后直直注视着范离，微笑道：
“朕想再磨磨这把刀，于神官可有兴趣同去？”
“我去。”
“好。”
令仲打了个响指，待姜全推门而入，朗声道：“传朕旨意，于大奔随朕狩猎有功，赏银鱼袋，封鹿鼎子爵。”
范离一口茶水喷出。
有点失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