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第三十章 君是天上明月,坐客暂过人间(7)

**************************

三月十五,秦神秀刚刚落土为安,那阔别故土三四年的施即休,就像他从来展现出来的模样,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蝴蝶谷,放眼望山坡,处处都熟悉,又处处都陌生,景都是旧时景,人却已经换了今世人。

最先发现他的是秦十郎,小伙子扑在施即休脚前,比那一日送父亲灵柩哭得还伤心,但是从师父那迷茫的眼神中他发现,许是自己变化太多,师父好像都没认出他。

十郎哭,“师父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十郎啊!师父为什么不早回来三天?让父亲闭眼前再见你一面,他带着遗憾走的啊!”

施即休好像这时候才回到人间,刚刚那只是一具躯壳,想了一瞬十郎说的这话,咣当一声,直挺挺向后倒地,昏死过去。

十郎扑上去喊了好几声,没动静,便流着鼻涕把人背回了戚风阁。

梦里快活,施即休好像回到那一年的玉鸯潭,金童玉女,甚是恩爱,结拜兄长,把酒言欢。也不知快活了多久,被心口一阵钻心疼唤醒,一翻身从榻上掉到了地上,顾不得灰头土脸,不需任何人指引,他就能找到秦书生的安身之地。

伏在坟头,放声大哭,那哭声十分委屈,好像个受了别人欺负的小孩,喋喋不休叙尽来路。

这时候,蝴蝶谷里的人已经纷纷知道他回来了,一个个表情深沉,互相都猜不透。

灵岳在坡上建了一座新的宅子,取名叫暖风送。知道他回来了,听见他穿透整个山谷的哭声,只有心里酸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哭声响了好几天,十郎劝不回来,除了十郎,旁的人也没有去劝的,该吃吃,该睡睡,就当半夜里来了鬼怪,夜夜啼哭。

那一夜哭声突然停了,灵岳难得睡了个好觉,快到清晨,从梦中惊醒,看见施即休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床头,兀自地抹眼泪,一双眼已经肿得像两个榔头。

突然面对面,谁都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幻想过许多次,那人能突然从梦里出来,幻化成型,依偎在她床侧,喃喃细语,真见了,一颗心却哗啦啦地冷了下来,答应过秦大哥什么,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冷冷说一句,“回来了。”

施即休盯着灵岳的眼睛,看不出光彩,里面仿佛没有他的身影,“灵岳……小七……你……你怎么了?生我气了吗?”

灵岳轻哼一声,“生什么气。犯不上,你坐在这干什么?无事快回去,我教里事务繁多,没空跟你耽误工夫。”

说着抬腿下床,丢个蒙蒙登登的施即休在身后错愕惊讶。

蝴蝶谷如今是神农教总部,三百教众驻守,灵岳简单吃了早饭,一头扎进议会厅,厅里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施即休等在议会厅门口,想等她出来好好说几句话,但灵岳一直没出来过,直等到月上中天,灵岳才摇晃着酸痛的臂膀,身后跟着一队守卫走了出来,施即休一步窜上前拦住队伍,“灵岳!怎么忙到这么晚?我有话想跟你说,现下可有空了么?”

灵岳推开他,脚步不停,“还有什么好说的?蝴蝶谷是你家,是我们鸠占鹊巢,你若允准,我们继续住下去,要租金我们便给你租金,若不允准,我们就收拾收拾搬回烟霞去。”

施即休紧紧跟着,“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蝴蝶谷是我家就是你家,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只求你别对我这么冷淡,这么久没见,我好想——”施即休一把抓住灵岳手臂,往自己怀里拉。

灵岳用力怂了一下胳膊,施即休脱了手,灵岳有些恼怒,“放尊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天下都是你一人说了算?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昨日变了心,今日就想吃回头草?你凭什么?”

施即休一脸错愕,灵岳丢下一个白眼,一队人从施即休面前擦过去。

从那日开始,夜里暖风送里开始有人值夜,两班人轮流,专盯施即休,不管他从哪里翻进来,总有人瞪着眼等他,拦着,不让进,说教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施即休纠缠了几天,实在无果,一句正经的话都没说上,无奈跑去了祥风苑,赖在陈错脚下不肯走,陈错也不愿意跟他说话,被他缠得实在无奈,只能应付一句,“你给我磕头也没用,那年你好端端无故消失,一走三年,可知她一人怎样熬过那些孤苦夜晚?可知她在生死边缘曾向死神许过什么承诺?你走太久啦,总也要让她消消气,你这才几天,就受不住了?”

即休十分懊丧,“照你说,我得等多久?再等她三年?”

“那我可不知道,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三十年也有可能。”

施即休吓得脸色煞白。

不过好歹也算找到了一条门路,施即休除了守在灵岳门口,就跑到祥风苑,缠着陈错给他讲灵岳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一边听一边抹眼泪,自己也恨自己。就这样七七八八,把错过那几年岁月拼凑了个轮廓,可是到了灵岳面前,仍是毫无进展,一开始灵岳还会骂他几句,说气话,过了一段时间,干脆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老远见着,扭头就走,渐渐竟然连面也见不着了,灵岳知道他每天在什么地方围堵,天天绕着走。

陈错、十郎和如瓶经不住他磋磨,偶尔来灵岳面前帮他说句话,都被灵岳冷冷地堵回去了,便再也没人敢说,教众们都看教主的态度,灵岳不理他,谁还敢理他。这时候施即休也算找到了从前的感觉,好像是个万人嫌。

灵岳白天忙起来顾不上,晚上睡在暖风里,也问自己,心里到底还在介意什么,明明知道他也是受人陷害,受尽了苦痛和委屈,可就是对他十分气恼。那年他没有像她找他一样拼尽全力,若是被困住的是灵岳,她信自己一定能想尽办法回到他身边,但是施即休没有做同样的事情。

那一夜忽然想明白了,施即休心里没有定海神针,风吹草动都让他害怕,任何事都是他逃跑的理由,没有师父他要跑,与人承诺了没有做到要跑,腿坏了要跑,功夫坏了也要跑,跑了还不敢回来,但是这一回,他明知道自己做错的事还是错着,明知道灵岳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却还是回来了,或许是施即休也长大了呢,终于敢来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除了每日到处找机会和灵岳见面说话,施即休开始重新拾起对十郎的教导,虽然只是指点了很少几个环节,却使十郎这些日功夫神速进展,十郎心里十分高兴,与施即休也渐渐恢复了往日亲昵。

施即休闲不住,日日给自己找事做,除了教导十郎功夫,如瓶手下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他就出手帮助解决,就连红袖楼有两次有人闹事,也是施即休奔过去解决,陈错不想离开蝴蝶谷的祥风苑。

因此除了灵岳不同他见面说话,施即休过得也算充实,教众渐渐不敢轻视他,见他使了几次功夫,再碰着了只敢低头避过。

金秋九月,蝴蝶谷里渐渐冷了,施即休闲时,就呆在祥风苑,同陈错说话,两人时常说着说着,便拎起两壶酒,去给秦书生上坟,远远看,好像真的有三个人在一起推杯换盏。

陈错问,“近日可有什么起色么?她同你说话了吗?”

施即休灌下一口辣酒,龇牙咧嘴,“嘿!别说说话,面都见不着,运气好的时候,远远望一眼,有时候真的感觉,好像已经形同陌路了。”

“你总该想想办法做点什么,否则她一直这样跟你冷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要她没赶我走,就让我远远看几眼,也该知足。”

看来施即休已经打算好就这样过一生了。

深秋夜晚,施即休睡得正酣,不知为何突然醒了,施即休从榻上坐起来,夜风中送来些与往日不同的气息,有点锋利,不是杀气,想再多观察观察,却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只觉得心里一阵失落,刚要躺下再睡,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榻边,垂目坐着,施即休心脏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扑上去抱住那人。

那人没有躲闪,也没有推开他,施即休呢喃,“小七……”

夜影摇晃中,施即休把那人拉到榻上来,倾身去找她的嘴唇,小七竟然也没有躲,反而将两条手臂环上了即休的腰,一瞬间周遭就升起了让人沉醉的气氛,即休只觉得从前所有的冰霜此刻都消解了,从此要回去过去的恩爱时刻了,于是激情翻涌,眼里流下眼泪来,两人的衣衫渐渐都落了地,小七露出肌肤,即休的手突然摸到了她腹间那一条细长的伤疤,虽然已经长好了,但仍清晰可辨,那是在中九峰下他亲手留下的伤痕。

施即休停下发烫的手脚,“小七……对不起……我如今真的知道错了,真不值得你原谅,你看这伤,它长好的时候,一定藏满了对我的痛恨吧!那一年在烟霞城,我并非故意要不辞而别,要弃你而去,只是碰到了——”

小七的手指有点凉,捂在了即休的口鼻上,“今日不想听你道歉,但尽此刻欢欣吧。”

即休的眼泪滚烫,滴落在小七的皮肤上,他抽了一下鼻子,“总觉得欠你许多解释,想细细说给你听,说我那些歉意和情义,这许多年没和你好好说一句话,心里一直是空的——”

小七手指紧紧地掐住即休两片嘴唇,让他不能再说一个字,“此刻不想听,你若一定要说,我就走了。”说着起身佯做要离去。

即休赶紧扑上来,死死抱着小七的腰不松手,“好好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你什么时候想听,我什么时候说,你永远都不想听,我就永远不再说了!你别走!”

小七松开了对抗的力气,回过身,两人唇齿相交,肌肤相亲,不论嘴上说的多绝情,身体的想念却无可遁形,那是梦中曾想念过多少次的人,此刻就能将他真实地拥入胸膛,融入血脉。直等到万物俱寂,露重更深,才算打完了一个回合。

即休想把小七抱在怀里,小七却不愿意,几下便甩脱了即休的手,起身穿衣,好像不知道怎么出现的一样,倏忽就消失了。

即休觉得累,又睡了一会,等到天亮,特意打扮了一番,高高兴兴往暖风送去找灵岳,却被守门教众拦住,仍旧说他是闲杂人等,即休不悦,挥手掀翻了两个就往屋里闯,灵岳刚刚吃过早饭,见他进来,仍旧不理不睬,怒喝门口守卫,“今日何人当值?怎么放他进来了!自己去领罚!”

即休拉住灵岳手臂,满眼疑问,“小七?怎么?还是不同我说话?”

灵岳白他一眼,转身出门,教众进屋拿起兵器,围住了即休。灵岳听他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你这人怎么这样!?也太不地道了!”

虽然还是不同他见面,也不同他说话,但是每隔三五日,灵岳总是半夜来到戚风阁,趁着黑夜,无人看清她的面目,便可不再掩饰,肆无忌惮,狠狠撕咬一通,一晌欢愉后又趁着夜色走了,从不逗留。

偶尔有时候,灵岳不过来,夜里遣人来将施即休叫过去,但是完事后,也不让他留,一脚踢下床去,让他回自己的居所,从来也不同他说体己话,只有些激情难自抑时候的呢喃和喘息。施即休日日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蒙头,但还是每次灵岳一来,或者他去,所有的不满都忘了,只顾得上眼前欢乐。

唯有一次,灵岳遣人去叫他来,那一日灵岳喝了点酒,在等即休过来的时候睡着了,即休才算有了个机会,像从前一样,让灵岳枕着他的一条手臂,另一条手臂被她抱在怀中。即休的脸埋在灵岳的头发里,紧紧贴着,安稳睡到了天亮,等灵岳醒了,将他打了回去。

但这样一来,教众倒是对他又更温和了许多,好些时候他想进暖风送,也不再厉声呵斥,兵戎相向,只是摆出为难表情,“公子还是走吧,别叫小的为难,放公子进去了,教主要罚。”

十二月中开始,灵岳突然不过来了,也不叫他去,即休焦躁地等了十几日,仿佛石沉大海,他开始睡不着,一夜里要去暖风送外面转好几圈,生怕是有旁人取代了他的位置。

新年那一天,他实在苦闷难耐,同陈错喝了半夜的酒,把这事情同陈错都讲了,央求他去问问灵岳,他是否又做错了什么,陈错不应,即休反复哀求,终于答应过几日去帮他问问。

正月初五,陈错让人叫施即休来听回信,施即休小跑着就来了,满脸焦急,心里又担惊受怕,彼时朱敞也还在蝴蝶谷,虽然他不常在灵岳面前露面,只是同如瓶一起跑来跑去,但是他若回蝴蝶谷,灵岳对他态度十分可亲,总是笑脸。

现在赶上过年,他也在蝴蝶谷呆了好些时日,施即休每夜里去暖风送转过之后,还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去看看朱敞,见他一人独自安睡,才能安心回去。

陈错今日奇怪,竟然摆了酒宴,施即休急哄哄说,“还吃什么饭!她怎么说的?”

陈错却不急,一定要施即休喝三壶酒才能告诉他,施即休没办法,一口菜也没吃,拎起壶干了三壶,瞬间从头红到了脚,还不住呛咳,衣衫湿了一片,狼狈不堪。

陈错笑说,“小妹说,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不太方便再见你。”

“有?有什么不方便的?有什么活你直说!做错了我改还不成?”

“你改不了了,她有喜了。”

施即休还是不明白,拧着眉头问,“她有什么喜事?”

陈错拈起一根筷子敲了施即休的头,“有喜了!怀了孩子,你要当爹了,明白吗?”

施即休伸手一拍脑门,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后退两步,拌在了椅子上,险些跌倒,“我?我要当爹了?我也能当爹?”

陈错拉他坐下,“你怎么不能?我倒是真羡慕你!”

施即休盯着陈错,一惊一乍,“这么说!就是她肯原谅我了?”

陈错摇头,“那可不一定。”

叫施即休吃饭喝酒,该当庆祝一下,施即休却不吃,顶着一张红脸就往外跑,神情好像见了鬼。

那天傍晚,灵岳和陈错站在半坡上,看见施即休骑着一匹快马,疯了似的往山谷口跑,灵岳怒道,“你看看!我就说不要告诉他,他只知道跑!”

“告诉他的时候,没见他十分惊慌啊……小妹,你别急,我这就去把他给追回来!”

灵岳满眼落寞,“算了,我追够了,他要跑就让他跑吧,我自己也不是不能养。”

陈错叹着气,也不知怎么回答。

灵岳转身,丢下一句,“当年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人气小说推荐More+

通天魔功
通天魔功
天神大战波及神华大陆,因此一块完整的大陆四分五裂。为了减少神华大陆的伤亡,众强者合力打破天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因此神话大陆的强者损失殆尽,也断送了神华大陆成仙,之路。历经千万年,繁衍生息。神华大陆也划分为九州。分别为五大洲四小洲。五大洲分别有东神州、西华州、南环州、北荒州、中陆州,“中陆州又称小神华大陆,”因为这是九州中最大的一个州。四小州分别有凉州、青州、霍州、云州、这四小州分别又是这东、南
荒野牧童
乾坤阴阳眼
乾坤阴阳眼
她苏乞儿,出生之时父母双亡,一直靠乞讨为生,因缘际会之下,仙界至宝乾坤阴阳镜竟和她融为一体,她得到了一双阴阳眼,可这双眼睛却也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仙界尊者欲收她为徒,魔尊为了她,不惜与仙尊大打出手,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可当一切真相大白,她才知道,原来仙尊和魔尊,都是因为她体内的阴阳镜,才对她这么好。她刨腹取镜,挖掉双眼,跳下断崖台,仙尊和魔尊却悔不当初,命运重启之时,三个人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泠笼心凝
贾宝玉的哥哥竟是我(红楼)
贾宝玉的哥哥竟是我(红楼)
现代男贾致远穿越进红楼世界成为贾宝玉的哥哥贾珠,借助随身空间的加持,努力考取科举,获得皇家的信任,力图改变的悲剧结尾,使之成为大团圆的结局。让黛玉和宝玉有情人终成眷属,让宝钗能够顺利进宫,让迎春不再嫁给中山狼,让探春……至于哪位美人会成为男主的最爱,那就拭目以待吧……
温暖的窗子
我的兄弟要修仙
我的兄弟要修仙
非穿越+玄幻+东方玄幻+传统玄幻+种田(辅助)佛经有三界诸天之说。三界,指欲界色界无色界色界诸天又分为四禅:初禅为大梵天莫愁,是个行走乡间的药草贩子。偶然结识了两个异姓兄弟。一个就要去灵界修仙,一个则是下决心宁可去灵界当乞丐,也不在这世俗当王爷。师傅给的储物袋成了莫愁被追杀的导火索,轰轰烈烈战妖兽,快意恩仇斩神魔。就此上演一篇立志成为强者,还天道清明。一段叱咤灵界,大闹三天的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郎烁
武侠诸天:从笑傲开始简化技能
武侠诸天:从笑傲开始简化技能
(诸天+无敌+武侠+穿越重生+金手指)季伯英穿越到武侠世界,从笑傲华山开始无敌诸天之旅。笑傲→射雕→天龙→……
爱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