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句不算吗!”
成峰有点结巴,“算……当然算!可是……”成峰靠近过来,两匹马几乎紧挨着,成峰嘴巴都要凑到青鸟耳朵上了,压低声音,“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愿意——”
一句话没说完,青鸟一肘子顶在成峰肋骨上,成峰的马通了人性一般,赶紧往旁边跳开,成峰捂着肋下,一脸痛苦,“哎呦……疼死我了,你真的一点不心疼我?”
青鸟的面上还端着十分淡定,心里却已翻江倒海,好像还听见一个声音说,要不赌一把?即使赌输了又能怎样,然后她赶紧把那声音压下去,只是淡淡地说,“莫要随意许那些做不到的承诺。”
华成峰呼地挺直了身子,“谁说我做不到?天地明鉴,我要是做不到,就罚我……罚我娶不到你!”说完赶紧就跑。
青鸟双眼一瞪,噌地一声抽出佩剑,追在华成峰身后大喊,“你给我站住!”
走了两日,往东百里就是少室山了,成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山看看,那小娃子不知怎么样了,虽然他不想认,但那娃娃毕竟与他血脉相连。
作别青鸟,千叮万嘱,“早上晚些上路,夜晚早早住下,闲事别管,问事不知,有事快跑,只是短短数日不见,你莫要对我太过想念,过了年我就叫师伯去蟒山提亲——”说了这话,华成峰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揍,可是他愿意挨,直到青鸟点头说知道了,才肯住嘴,看着青鸟的背影,袅袅不见,华成峰才打着马,往少室山奔去。
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成峰决定次日一早再上山,好歹休整一下,别让大胖和尚看着他一副邋遢模样。
登封县城向来不是什么热闹市镇,何况是在寒冬腊月,可今次到此,却觉得这里热闹非凡,夜已经不浅了,茶肆,酒坊,赌场,妓馆还都开着,而且几乎人满为患,客栈也都十分拥挤,成峰问了好几家客栈,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破喽嗖的小客栈,炉火也不旺盛,房间小得几乎转不了身。
一宿睡得很不安详,梦里似乎一直有人在吵嚷,早上很早就醒了,去街市上吃了一碗羊汤,那可是他从前溜下山最喜欢吃的东西,他在少林寺十年,可没学会吃素,没事就偷偷下山吃肉喝酒,回去若是掩饰得不好,就要挨揍,关小黑屋,劈柴,还要背经书。
吃饱喝足,华成峰拔腿就往山上跑,怪的是大清早山路上竟然一直有人穿梭,上上下下的都有,唯独没见出来晨练的小沙弥,成峰心想,少林寺现在这么火了吗?这么多人来烧香拜佛?
但是看着那些人,又不太像来拜佛的,成峰心里猛然生出一个念头,不会出事了吧!
脚下生风,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寺门外,里边正响起晨钟,听着那悠远的钟声,成峰稍稍定了定心,即使有事,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个情况还真不太好判断,成峰赶到寺门的时候,好些人围堵在那门口,服色各异,好像是一些不同门派的人,有人从山下抬了粥和馒头上来,正在分发,成峰心说,这大冷天的,这些人是在这干嘛呢。
成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了过去,排队领了个馒头,两三步撵上前面一个人,是个红脸膛的汉子,比成峰矮一头,身上穿着皮毛御寒,额头扎着一根粗布绳结,三十几岁的年纪,成峰过去套近乎,“真冷呀!”
那人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的?前几日没见你这么高个的呀。”
成峰咬了一口馒头,跟着那人往前走,“我今日刚从山下上来,来替人的。”成峰也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混过去,那人也咬了一口馒头,点了点头,“哦,刚来,你是赤水帮的吧?你们人多,总有人替换,我们就惨了,我都在这守了十几天了。”
成峰点点头,“大哥这么辛苦,是哪个帮派?”
“梅陇岭的,诶——别坐这,去那边。”那汉子见成峰就着一个背风处要坐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成峰疑惑,“这是为何?”
那大哥本来挺憨实的一张脸,突然有了一丝猥琐,往不远处努努嘴,“坐那,那边是苏家寨和银雪宫的,都是……好看的小姑娘,虽然冬天里都穿着袄,也还能看看脸,看看手,她们不时还过来说说话……嘿嘿嘿……”
华成峰突然对这个看似憨实的汉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又听他提到苏家寨,成峰觉得突然有点眉目了,难道这群人就是联约盟的人,他们围堵在少林寺门口干什么?
成峰压抑着心里的厌烦,跟那汉子一同坐在了离那一群女子很近的地方。苏畔眉不在,一旁那个汉子一边吃一边两只眼不住地在那群姑娘身上窜来窜去,眼里流露出满意的光彩,好像那些女子是他下饭的酒菜。
那汉子突然推了推成峰,“兄弟,你看,那个姑娘!”
成峰抬头一看,汉子接着说,“我看了她好几日,她都屡屡躲闪,怎么今日竟朝我看回来了!难不成是对我……哎呀,我家里已经有两个了,日日打架,不过要是这姑娘喜欢我,我可以为她再买一个宅子……哎我说,盟主可是真为咱们谋福利呀……”说着眼神越发没有忌惮起来,那目光赤裸,好像要剥了人家姑娘的棉衣。
成峰斜了他一眼,歪头望过去,一个高挑的姑娘,身材凸凹有致,裹在一身棉衣里也看得出不是凡品,姑娘十八九的年纪,倒桃子脸,大眼窄鼻弯弯嘴,十分耐看。
就是眼神不太好,跟她家掌门一样,这么好一个姑娘,盯着这么个憨货看什么!
成峰突然心念一动,或者?该不会是看我的吧?那姑娘刚刚正在弯着腰翻找包裹,看见了什么突然停下来的,身体呈现一个半转身的姿态,手里拿着两块白布巾,两眼死死地往这方向看,成峰突然觉得这个姑娘有点眼熟。
端详了半晌,一拍脑门,啊了一声,姑娘是那年在襄阳,初见华成雨的时候,被他拉住了调戏的那个,后来是他出面揍了华成雨一顿,救了那姑娘。次日上台打苏畔眉的时候,那苏寨主还以为是他华成峰调戏人,下了死手的。
耳边那个汉子的话已经有些不堪入耳,华成峰忍不住了,伸手按住那汉子的头顶,咔地转了个方向,“醒醒吧你!人家那是看我的!”那汉子的脖子被成峰转了个个,抽筋了,转不回来了,痛的哇哇大叫,连连呼唤同门。
成峰起身,走到苏家寨近前,拱了拱手,“如琳姑娘!许久不见,方便借一步说话?”
如琳见他突然走过来打招呼,腾地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一旁另一个矮些的女子听了话音走过来,看着华成峰,“哪里来的小贼在这里孟浪!”
如琳看了一眼那女子,“师……师姐。”
成峰又行了个礼,“在下赤水帮程峰,与如琳姑娘是旧相识,今日这里见了,来说说话。”
师姐满眼警惕意味,瞪着如琳,“你认识他吗?”
如琳点点头,“……认识。”
师姐松了口气,“去吧,别走太远,他要是不礼貌,你就大声喊我。”
如琳点点头,走到成峰面前,轻轻一福,不敢抬头看他。成峰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如琳赶紧跟上,没走太远,只是离开人群,但是又始终在人群中视线范围内,让人知道,他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人站定,如琳又做了个福,稍微抬起一点头,“你是歃血盟的大公子,上年在洛阳,公子救了我的性命,还一直没有当面答谢过,公子受我一拜。”说着弯腰又要行礼,成峰抬起小臂架住她的手,“如琳姑娘客气了,我辈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何况那是我自家弟弟,行为不端,我更该教训,论理,是我该向姑娘陪个不是。”
“公子不必。”
成峰说,“冒昧想请问一下姑娘,你们现在可是加入了联约盟?”
如琳点头。
“这许多人聚集在少林寺的门口是在做什么?天寒地冻的,你们这些姑娘可能扛得住?况且……还有那么多龌龊男子,色胆包天的日夜环伺。”
如琳叹了一口气,“公子有心体谅,多谢了,这是联约盟统一的行动,各门各派都要出人,我们寨主更是十分雀跃,寨主对盟里的所有事务,全都十分用心,只是我们在这,确实有许多人总想占我们便宜,还好师姐厉害,他们若平时只是看看,我们也不理,若是再有什么别的举动,师姐就会替我们出头。”
成峰问,“那为何还要坚守在这?”
如琳声音温柔,“我也不十分清楚,说什么要伸张正义、替天行道,说少林寺新方丈品行不端,藏了个女子在寺里,究竟是何人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上面命令行事。联约盟是行事正派的会盟,不好强攻少林寺,就要我们轮番在门口守着,日日上门给他们施加压力,叫他们把那女子放出来,这等声势,他们若不放人,早晚整个江湖都知道了。”
成峰笑道,“怎么可能?净慧见着女的一跳三丈远,还能哪里掳来一个女子藏在寺里?且他像他那个死去的师父,最爱名节,怎可能做这样的事?”
如琳的脸红扑扑的,“他们是这样说的,说新方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成峰突然上来一股火气,“这些个无赖,真是……”突然想起人们对季小姐的议论,想起如瓶说的话,好像突然明白了人说的江湖险恶是什么意思,可能这江湖上的人中约十之一二那么少一撮,不以恶意揣度他人,而剩下的十之八九,虽不能说绝对,也有大部分都是时刻以恶意度人,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泼着各种脏污的水,难怪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怕是都由他人的口舌吧,这么一想,成峰也就释然了,讪笑了一声,“真是胡言乱语!”
如琳说,“公子是怎么到了这的,只怕公子的行迹瞒不住,去年在洛阳的比武场上,许多人都见过你。”
“不打紧,我打听打听就走了,认出就认出了,我华成峰还没怕过谁认出来!如琳姑娘,多谢你了,快回去吧,一会师姐该担心了。”成峰说着就要走。
如琳稍微大了点声,“公子!”
成峰回头,如琳说,“若……若想要再见到公子……该去哪里找你……”话没说完,都已经羞得自己满脸通红,在冬日的瑟瑟风中,显得尤其可爱。
成峰兀自笑了一声,心说欧阳青鸟你个不识好歹的,还不知道珍惜我,我要是放荡开来,一天能找到八十个姑娘,笑罢了收起凌乱心思,对如琳说,“萍水相逢,找我作甚?再说我已经是有家室之人,姑娘找我,恐怕是不方便,还是快回去吧,多谢了!”
成峰说完,蹭地就没了影,如琳本来还想再说一句,却又对谁去说,只得闷闷地回去,师姐见她眼角有点红,问了一句,“他欺负你了?”
“没有,师姐,冻的,再给我件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