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别心还是被他战败了,不过成峰已然能感觉到楚别心的功力与他已然不相上下,胜得侥幸,而柳花明对战关卓,胜得轻而易举。
章台柏倒数第二轮开战前一夜,华远行在子夜拜访了沈西楼。
第十日清早,开场前安排的是一场鼓舞,表演鼓舞的是红袖楼里不多的几个汉子,各个赤着上身,精壮的肌肉,手里挥动着扎着红布的鼓槌,随着乐声敲打白面红鼓,一阵鼓气势恢宏,二阵鼓惊天动地,三阵鼓鬼泣神哭。
这日第一场是蒋玄武对欧阳青鸟,欧阳青鸟的丈夫闻邱是个闻名的神医,早些年闻邱才是佛医门的掌门,也代表佛医门参与过江湖盛会,但这些年神医待在门派里不出来,专门给人看病,掌门也不做了,给了夫人欧阳青鸟去做。佛医门这些年越发古怪,等闲都请不动闻邱出手,虽然江湖上流传,三五年间,总有些不治之症或将死之人被闻邱治好了,但是也总有上百人说被闻邱拒之门外。
蒋玄武这几天恢复了很多功力,若是蒋玄武未受伤的时候,全场恐怕只有周道奇能与他一战,但是此刻,大约只能和欧阳青鸟打个伯仲之间。两人台上站定,摆好姿势,准备开战,却听破空一声“诸位且慢!”三楼上一袭红衣翻身轻飘飘落在比武台上。
红衣沈西楼转了一圈向四周施礼,又请欧阳青鸟到一旁暂等,最后才对蒋玄武抱拳致礼,怪兮兮的叫了声,“蒋尊主!”
蒋玄武黑着脸不答言,沈西楼又对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贵客,有关日前蒋尊主疑似被襄阳歃血盟华盟主放暗器所伤一事,红袖楼现下已然有了调查结果,特来向诸位贵客通报!”台下开始嘁嘁喳喳起来。蒋玄武听闻此言,厚重的眼皮一抬,对着沈西楼冷哼一声,“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众人见证,人赃并获!”
沈西楼扭头对蒋玄武说,“蒋尊主,念在你我同门之谊的情分上,我今日可不说破,你自己退赛吧!”
蒋玄武又是冷哼,“沈尊主,蒋某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难道蒋某这些伤会是假的吗?”
沈西楼笑,“老蒋,你若这般不买账,也别怪我大义灭亲,你可是最近在修炼摧心掌法?”
“那又如何?沈西楼,你可小心你嘴里说出来的话,须知覆水难收,圣主教导过的!”蒋玄武这是威胁他若坏了同门情谊,会被圣主责罚。
蒋玄武头脸虽然往下低着,但是却露出两颗上牙,咬住下唇,翻着眼睛往上看沈西楼,眼里露着大片的白眼底,射出两道精光,带着杀气。沈西楼但凡是个胆小的,估计立时便被蒋玄武吓个半死,但沈西楼从小被砍被杀被吓,如今什么都不怕,自己身上也只剩下一股狠辣,他虽然带着笑意,但也目光森森,两颊紧紧的收着,像是随时准备张嘴咬人。
沈西楼不理会蒋玄武的恫吓,朝着众人高声道,“这摧心掌,练的是一股真气,练成之时,能通过人体任意部位将这真气打入,直催心肺,一掌碎心,中掌之人也不会立时毙命,表面上丝毫看不出变化,但心肺早已碎裂,过不了多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蒋玄武,我说的对是不对?”沈西楼一声比一声高,那清冷的面目也狰狞起来。
“你闭嘴!沈西楼,你这个小人!”蒋玄武更是暴怒,两人互相瞪着,在台上转起圈来,台下鸦雀无声,一边暗自运功保护自己,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台上的动静。
沈西楼继续说,“但是蒋玄武你资质不高,无法一蹴而就,你便想出一个自毁其身的法门,你将钢针从自己肩胛骨处穿入,经两臂运至掌心,以此来带引出这一条真气,等到你练成之时,你便不再需要钢针辅助,可以自行生气,但是现在还不到那个火候,我说的对是不对?”
蒋玄武恐怕是被人说中了,他不能再忍耐沈西楼继续讲下去,突然起手去要去掐沈西楼的脖颈,沈西楼伸手一档,两人手臂交缠,互相抵住对方肩膀,蒋玄武对沈西楼大骂,用词不堪入耳,但是沈西楼声音尖利,众人仍能听得到,“当你得知自己功夫比不过华掌门时,你趁与他对掌之际,借华掌门之力加上自己的真气反弹,将自己震飞出去,同时将你双臂里的两根钢针逼出,让人看上去像是华掌门用钢针陷害你的模样,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竟然会体内运钢针这种残忍手段,我说的,对是不对!”沈西楼一字一声,声声回响,步步紧逼,咄咄逼问。
蒋玄武已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对沈西楼叫嚷着,“说我残忍?沈西楼你又是什么货色?你个千万人踩踏的贱货,你的肮脏手段不知道比我残暴多少?你给我住嘴!”
沈西楼平生最恨人说他贱,霎时便暴露出青面獠牙一般,张着大口,龇着牙,“你个狗娘养的你给我住嘴!蒋玄武你个孬种!再敢骂我一句,我生吃了你!”暴喊一声。
“你敢?你来试试!看你这条贱命,能抗到几时?”
若是在平时,沈西楼自然不是蒋玄武的对手,但蒋玄武才刚受伤不久,嘴上再厉害,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制住沈西楼,众人忽见沈西楼两手都搭在蒋玄武肩膀上,抓住他的衣衫,用力一扯,蒋玄武衣衫尽碎,露出那带着几条伤疤的后背。
沈西楼此刻已然是不受控制,声音高得几乎震碎楼顶,仿佛癫狂,“诸位看看!蒋尊主这背上都是什么!”众人伸长了脖子,见蒋玄武两肩胛骨处,密密麻麻的血痂,如同背着两个马蜂窝一般。
蒋玄武挥动两只粗壮的手臂,与沈西楼扭打在一起,但沈西楼更胜一筹,绕到蒋玄武身后,使出重力两掌拍在蒋玄武肩胛骨处,蒋玄武二三百斤的大秤砣应声便向地面扑倒,尚未着地之时,两只手掌根部,几条钢针飞出,铮铮地钉在台上。
台下蒋信义等人忙飞身上台,护住蒋玄武,并对沈西楼咒骂,沈西楼红衣飘动,在几人之间一晃,蒋信义等人便都闭了嘴,脸上都挨了重重的巴掌。
沈西楼舒了一口气,整理自己的衣衫,仍然是高亢的语调,“请华盟主上台!与欧掌门主对战!诸位,红袖楼今日处置,可有不服?”众人无声,沈西楼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客纷纷让路,华远行提着衣摆,缓缓走上台来,恰逢蒋玄武一行人下台,蒋玄武眼里带着血色瞪向沈西楼、华远行,嘴角竟然漾出一丝笑。
这一局,华远行胜,下一局,周道奇胜,最后一局,秦书生胜。
众人错愕,沈西楼也许是与蒋玄武纠缠时用了太多的力气,与秦书生刚动了三五招,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倒在了秦书生身上,秦书生扶着沈西楼,不知该趁机报个仇,还是该一笑泯恩仇,沈西楼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额头冒着汗珠,梅姐叫人将沈西楼扶了下去。
秦书生没想到,如此轻易躲过了沈西楼的折腾;稀里糊涂进了三甲。
可能是沈西楼累了,秦书生没有再抽到空白签,华远行是这一轮的空白签,秦书生对战周道奇,只用了一招,便败了。
秦书生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败了。
这一天晚上,章台柏组巅峰之战,周道奇对华远行。
这晚上锣鼓额外喧嚣,看客席上,就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周道奇和华远行两人站在台上,互相行礼,像两颗端庄的古树,皆是一身正气,两派清风,面目慈祥,神形淡泊。两人的兵器并没亮出来,站得很近,不顾台下的嘀咕声,自顾自聊起天来,周道奇说,“华兄弟,你这几年练了什么功夫?虎啸金枪还练吗?”
“周兄,金枪已经放下十年左右了,行走江湖,带着枪总不太便捷,不像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枪是最管用的!这些年趁手的兵器只有这把铁剑,无甚稀奇。周兄如何?我记得第一次掌门人大会的时候,就是咱俩对决,那年你在练千骑剑法。”
“是呀,千骑剑法重力,但是过于古朴笨拙,现在用的也不多了,这三四年来,我练清秋剑,是一套我新琢磨出来的剑法,你前几日可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清秋剑法颇有禅心道意,尽显宗师风范,非小可可为,但是恕老弟不敬,清秋剑法庄严过之,而潇洒不足,我用一套寻常的达摩剑便能胜过你,周兄可信?”
“华兄弟果然是在武学上有造诣之人,达摩剑法确实能克我这一套清秋剑法,但华兄弟一眼就能看出我这套剑法的痛处,当真高明!不过只有华兄弟这样功力的人用这套达摩剑法,才能克住。”
“清秋剑法本意不在伤敌,只在切磋与修身养性,周兄这些年能潜心研究,想必功夫上已经鲜有敌手了!华某自愧不如。”华远行抱拳致敬。
“华兄弟谦虚了,周某实在也是倦怠于凡尘俗事,自娱自乐罢了。不过华兄弟说到达摩剑法,周某这里也不是无计可解,这套剑法第三十七式卧树菩提有一个破绽,刚好老夫的大密陀式就可以在这里趁虚而入……”
台下众人纷纷惊异,哪有尚未对局,先把所有招式都拆解给对方看的,那还能取胜?
两人又在言语上过了三百招,说到动情处还拍掌大笑。众人听又听不懂,看也看乏了。台下唯有一人看得很兴奋,边看边点评,那便是半疯半傻施即休。即休时而赞叹妙妙妙,时而一脸惋惜,道,哎,周掌门这招出错了!捶胸顿足,险些哭泣。
秦书生问即休,“偌偌,台上这俩人可是你的对手?”
即休眼睛一眯,用力的摇头。
秦书生说,“你这未免也有些太托大了,好歹谦虚些。”
即休继续摇头,“我的意思是,不可说!”
嘿,这不是浪费感情吗。
直等到俩人互相抱了拳,周道奇说,“如此说来,招式上你我终究难分伯仲,华兄弟这些年内力精进到什么地步了?”说着两人手掌握在了一起,片刻后分开,周道奇又说:“华兄弟,周某输了,但若周某能坚持到两个时辰以上,必能胜你!”
华远行微笑点头。
周道奇又说:“周兄是最近身体不好?还是耐力受损?”
华远行道,没什么大碍。
周道奇大笑,“可惜啊,周某目前的功力,在华兄你的手下绝对坚持不到两个时辰。但咱们也不能光说不练,不如就用我们刚刚说的剑法,来过上几招吧!”华远行点头,两人执剑对招,过程中还不忘互相指点,华远行说周道奇这一招屠龙摆尾要再减三分力,便可以更迅速,就能制住自己了,周道奇说华远行那一式要是能早出片刻便能取胜。
俩人实打实演绎了什么叫彬彬有礼,稍微懂点的看客,都看得聚精会神,这一场要是看明白了,少说能抵一两年的闻鸡苦练。
台下成峰纳闷不已,“怪大哥,同是高手过招,为何我爹和周掌门打的和与蒋玄武不一样?”
即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成峰,挥舞着手臂比划,“这是武艺切磋,那……叫赌命。”
三刻之后,两人停手,华远行抱拳道,周兄,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