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用过早饭,沈时晴就让人在花厅摆了桌子铺了宣纸。
春信跟着柳甜杏跑过去看热闹,就看见沈娘子拿着一枝蘸墨大斗在写字。
“求——真——书——院。”巧儿念出了沈娘子写的四个字,欢喜得不得了,“春信春信,这几个字我都认识!”
春信点头,任由巧儿攀在她肩上欢喜。
其他人的欢喜之情远胜过能认出字来的小姑娘。
尤其是图南,看见自家姑娘拿出了一枚白文大章落在上面,印出了清晰的“沈氏时晴”四个字,眼泪几乎要滚落在地。
沈时晴后退了两步正在看自己的墨宝,就瞥见了她要哭的样子。
“图南,伱要喜欢这章子明儿我给你也刻一个,只是那些篆刻用的东西得找找,哪用这般羡慕得要哭似的?”
图南抬手遮住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再放下时神态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
“姑娘,奴婢不是为了一个章子。”
“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书院嘛,阿池在书院当账房和管事是足够的,你和培风当武夫子,还有垂云……不过,依着我的意思,我这书院真建起来也未必缺了夫子,你们就和柳甜杏一样,都去给我考女官。”
沈时晴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一些。
她的目光从图南身上转开,看向了三两、春信、巧儿、小包这些小姑娘。
“你们也一样,且在书院里读几年,我管了你们的吃喝笔墨,学有所成就去考女官。”
考女官?
小姑娘们吓坏了,一个个都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她们敬仰的沈娘子。
沈时晴却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们都已经被放了籍,自然是要好好读书的,怎么,觉得自己当不了女官?”
小姑娘们还没说话,房门处站着的张婆子跌跌撞撞跪下给沈时晴磕起了头:
“沈娘子!您大恩大德!”
阿池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来,就看见她的一张老脸上是横流的涕泪。
张了张嘴,阿池想要劝她一句,却觉得眼中一热,竟然也是落了泪。
不止是她。
呜咽之音有了第一声,就有了第二声,最后竟然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哭了起来,老的小的,穿丝的穿棉的,身强的力弱的,都是女子,都哭了起来。
站在屋子里,看看自己刚刚写定的“求真书院”四个字,再看看这些人,沈时晴笑得有些无奈。
“你可要记住了,你生之根,是女人的血和命,你生之时,有女子啼哭不止,‘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这是你的圣人之乐,万不可背之弃之。”
说罢,她走到了张婆子的面前,用手轻擦了她的泪,又走回去,点在了“求真”二字之上。
张婆子抬头,就看见沈娘子笑着说:
“有了这无形一笔,这书院定然如您一般,百折不朽,与岁同坚。”
昨夜的细雪早在日出时就停了。
只在屋檐和树上留了薄薄的一层。
此时阳光正好,光从各处投进来,照得整个花厅熠熠生辉,仿佛真有什么珍惜至宝落在了人间。
……
正月十五,昭德七年第一次早朝。
百官列于两侧。
看着一群红裙女官竟然直接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手握笏板。
她们,是大雍朝新的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乃至刑部主事。
与此同时,端己殿大学士赵明音领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竟然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兵部尚书杨斋之后,成了大雍朝的第一位女阁老。
“端己殿这名字不好,端几端几,旁人来了,一把火就烧了,以后就改叫——凌霄阁,‘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这名字不错。”
高坐在上的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在审理两桩惊世大案之前,先给端己殿改了名。
在百官的瞩目之下,赵明音出列,叩谢陛下的赐名。
“好了,说完了要紧事儿,咱们再说说别的。”
赵肃睿看看左右被自己带上朝的御前女官,高婉心点头应下,展开了手里的圣旨:
“陛下有旨,前礼部尚书刘康永、礼部侍郎钱肇经、都察院左都御史钱拙等人沆瀣一气,与藩王赵集渠等人勾结,焚烧宫室意图谋反,处凌迟之刑。另有翰林院编修朱效等一百四十三人被其蒙蔽裹挟……”
“陛下,朱效等人只是反对女官入朝,并未与刘康永等逆贼勾结。”
看见出言反驳自己的楚济源,赵肃睿抬起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赵明音缓声道:“只是凭借反对女官入朝一事就能让上百文武官员串联一处,竟比同乡、同科更甚,臣以为,朱效等人是结成朋党,意图党同伐异祸乱朝纲,如此,才会被刘康永等人盯上。这等结党小人实不堪为朝廷所用。”
楚济源连忙道:“女子入朝乃是新政,新政之初总有守旧之人……”
“楚大人,您是守旧之人?还是革新之人?”
赵明音转头看向楚济源。
楚济源攥了下笏板:“下官,并无反对女官入朝之意。”
“可见楚大人没有入了那朋党,又怎知那结党之辈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看着女官把楚济源驳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是这么爽。
赵肃睿舒爽地挪了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