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安排在朕检阅九镇之时。朕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掂量掂量。”
“……是。”
李从渊走的时候,脑子里涨得发疼,许久不曾应付这般的陛下,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走到一处拱门前,他突然听见两个年轻女子说:“姑娘忙了一早上,也该吃些点心歇歇了。”
“再等等。”
他匆忙转头,却只见一角衣裙消失在了木槿树的后面。
当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为天下文官之首,执满朝清流牛耳的李从渊,一时间悲从中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出沈宅大门的时候,他差点儿和司礼监秉笔太监二狗撞在一处。
二狗对他匆匆行礼,快步往里去了。
李从渊回头,看了一眼沈宅的门匾,一时间心中百味交杂。
“李大人,我家姑娘知道李大人政务繁忙,命奴婢给您送些茶点。”
看着眉目深浓的丫头送到自己面前的茶点,李从渊抬起手,接了过来。
“多、多谢。”
“李大人不必客气。”
目送那姑娘回了沈宅,李从渊掂了掂手里热腾腾的点心,慢吞吞地坐回了车上。
马车往北走,他掀开车帘,又看了一眼沈宅的匾额。
二狗进了花厅,一张狗脸几乎笑开了花:
“皇爷,事儿成了,那赵勤仰……”
“等会儿。”
赵肃睿先止住了他的话,抬头看了看门口。
“三两,点心好了吗?”
瘦瘦小小的三两从门口探了头,有些怯地说:“点心好了,奴婢看着图南姐姐提着去了书房。”
赵肃睿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出了门,他没忘了招呼二狗:
“你跟着朕过来。”
二狗连忙跟着自家皇爷往外走,过了一个夹道,两人前后脚进了一个院子。
一进院子,赵肃睿就闻到了一股奶香气。
“好呀,朕在前面忙里忙外,你倒在这喝羊奶吃点心。”
进了屋里,赵肃睿毫不客气地捡了椅子坐下,正凑在了沈时晴的边上。
沈时晴看了图南一眼:“没给花厅送点心么?”
图南低着头,语气平缓:“回姑娘的话,给赵公子做了松子糕配茶,赵公子又专门点了一壶桂花蜜茶,奴婢想着现在这酥油泡螺有些甜腻,与蜜茶不相宜……”
“哪有什么不相宜?分明是怠慢我。”赵肃睿说着,手里已经拿了一个酥油泡螺,还是专门从沈时晴的面前拿的。
沈时晴看他神色竟然有些委屈,抬手将装了杏仁羊奶的壶往他面前推了推。
“喝些?”
“哼,天天喝羊奶,一股子奶香味儿。”
语气是嫌弃的,动作是迅速的。
一旁的二狗瞪大了一双狗眼,就看着自家的皇爷又是从人家面前拿点心,又是被人单单用些羊奶就哄出了笑模样。
这、这是他们皇爷么?
吃着点心,喝着羊奶,坐在离沈三废不到两尺的地方,赵肃睿心满意足,对二狗说:
“行了,你且禀报吧。”
二狗心里惊诧,低着头说:
“禀告皇爷,奴婢依着皇爷的吩咐与赵勤仰交好,他出逃之后,奴婢的人果然在弘善寺寻着了他,奴婢已经派人帮他逃出了燕京,听着他的意思,他心知直接南下之路不可去,奴婢派人跟着他,如今正往晋阳去呢。”
“晋阳?”
沈时晴眉头轻动,她提笔在纸上勾勒了一番,赵肃睿凑过去看,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是默画出了的大雍的疆域图。
赵肃睿又拿了一个酥油泡螺。
“赵勤仰此人狡诈狠辣,断不会放弃英郡王府在江西的世代经营,他取道晋阳,想来是因为有人能送他回江西。”
晋阳,是宁安伯府姻亲冯右棋的家眷所在之地。
此外,晋阳也是军镇重地,若是此处守军与赵勤仰勾结……
沈时晴看向赵肃睿。
喝羊奶喝出了点儿白胡子的赵肃睿咂咂嘴:
“多半是要让冯右棋和他一起造反。”
沈时晴微微颔首,她缓缓说:
“赵集渠不止赵勤仰一个儿子,他在江西另有嫡子,被赵勤仰打压数年,赵勤仰此时贸然回去,也要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被他弟弟投献给朝廷,不如先从冯右棋处得了兵,赶在朝廷大军到达江西之前赶回去,一举拿下英郡王府,让江西各地与英郡王府牵扯不清之人尽数被他裹挟谋逆。如此一来……”
“先拿冯右棋。”
见沈三废竟然和自己异口同声,赵肃睿勾唇一笑,把最后一个酥油泡螺也吃了。
“二狗,你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启程,皇爷放心,娘娘放心。”
二狗走了,他轻飘飘地走。
留下了他面红耳赤的皇爷。
沈时晴并没留意二狗说了什么,将画好的疆域图放在一侧,转头见赵肃睿的样子,忍不住问:
“你可是噎着了?”
赵肃睿:……
一鸡一直守在院门口,见二狗欢欢喜喜地出来,连忙将他一把抓住:
“怎么出了宫连规矩都散漫了?”
二狗“嘿嘿”一笑。
“我今日做了件儿极得皇爷心意之事。”
他腆着狗脸跟一鸡炫耀:
“我喊了沈娘子娘娘!以后沈娘子进宫做了贵妃,肯定也还记得我这报喜的狗子。”
他还欢喜着呢,一鸡脸上已经青了。
“二狗,好好去办差事。”
“这岂用你说?我……”
“待此事了结,皇爷要派人去东南组建水师攻打倭寇,你就去当监军太监吧。”
拍拍自己好友的肩膀,一鸡诚心诚意地说。
“十年八年,别回燕京了。”
连谁给谁当娘娘都没看出来,这眼力劲儿,还是送出宫才安全。
一鸡只觉得心神俱疲,忍不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