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的对。我还有个弟弟,我得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少年跌跌撞撞地拄着长剑起身,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可是那瞳孔亮的摄人心魄。
法斯莉娅老师说的是真的,只要有心里惦记的事,人就不会轻易接受死亡。
擦干了眼睛的亚当握紧法杖。
“好极了!我们走吧,我们都要回到家里去见他们!说好了!”
亚当将他支在自己的肩膀上,以一个孩童最大的努力支撑一些甲胄的重量。
他们就那样一瘸一拐的走向去往引擎机房,像是真正的哥哥弟弟互相支撑依偎。
————
另一边,船长室。
最后沉重的房门还是被炸药给炸开了,门被打开后暴徒们先用火药和弹丸犁了一遍,接着再踏进驾驶室。
船长和大副的尸体上满是弹孔,作为阿勒斯的国家公务人员来说还真是称职,怀里抱着一具短铳,是打算谈判的时候鱼死网破带走几个人吧?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帮劫匪压根没想到谈判,直接就是一顿突突。
“玻修斯,皮特,你们两个掌舵,往深海里皇家海军找不到地方开!要快!”
女人踹开位置上的两具尸体,在操纵面上熟练的重新启动被加密关闭的引擎。
也许所有登上船的权贵死都想不到,这艘蒸汽船在最早是革新派们投资建造的军舰,而不是什么奥林匹克号游轮。
怎么会有一挺游轮有着高达千匹马力的引擎?那简直是拿一批军马拉动小孩坐的玩具车。
庞大的蒸汽机重新启动了,直冲云霄的灰烬与烟尘从烟囱里奔腾而出,一千三百匹奔腾的马力载着这艘新式军舰狂暴前行。
强烈的加速度反馈到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身上,脚底的地面仿佛开裂,发出了艰难干枯的拉扯声。
前面四天的航行速度连奥林匹斯号的全速一半都不到。
这艘庞然大物调转了船头的方向,现在开始,她将朝太阳升起的大海深处一往无前。
女人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大幅座位上的年轻人。
“好了,我亲爱的大副皮特先生,检查一下无线电还能否使用,我需要你将这个名单上的名字开心的念出来,威胁那帮教会的老头,让他们的军舰和火炮离我们远点。”
她的眼神里藏着出鞘的弯刀,带着锋利的锐意和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的,船长先生,保证完成任务。”
只不过那个男人懒懒散散的,只是吊儿郎当的笑了笑。
拍了拍肩膀,女人一刻不停的转身走出船长室。
“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来,我就请你们喝啤酒。”
最后她的话留在空气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接着欢快无比的大笑出来。
请客喝酒这种事情实在太为难那个女人的自尊心了,没想到生死关头她还能放下面子问题。
只可惜他们应该没有这次机会了....他们抛弃了为贵族服务的特殊阶级身份,将剑举向了上层权贵,还真刀实枪的杀了不少三大家族的人。
这是无法原谅的罪孽,只要阿勒斯这个国家还存在一天,他们就会遭到阿勒斯无穷无尽的追杀,每个国家机械中的螺丝都会将枪口对准他们。
一想到余生都会与遭遇阿勒斯国家机器的追杀,普通人大多会埋头痛哭吧,悲凉于自己下半生将兢兢战战的度过。
可是他们并不悲伤,甚至开怀大笑,因为他们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家里父母被权贵拿无须有罪行上吊街头的,是想要复仇的一类。投机倒把有胆子的,是想干完这一票去兽族过好日子。
总之这艘船上的每个暴徒都心怀鬼胎,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将枪口对准了权贵,因巨大的利益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强力的同伴关系。
只有那个女人和别人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就是那个女人,她制定实行计划,管理人手,每个人都在她的指挥下高效完成了工作。
而皮特知道那个女人和别人不一样,毕竟他们作为亨舍尔家的护卫一起工作了十余年,她的目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是个可以称之为是“理想”的崇高之物。
但是那个理想实在是太遥远了,遥不可及而且幼稚。
尽管如此发觉,每每她来找上自己谈论时,看着她中瑰丽流动的光色,又都相信她真的能做到那种事。
扯远了。
占领控制好船长室后行动应该就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了,她是要去哪呢?
“喂,你们几个,去跟着老大,别让她在半路被偷袭死掉了,那女人弱的很。”
“好嘞皮特先生,保证完成任务!”
暴徒们倾巢而出。
翘起二郎腿,他慵懒的享受这匹暴力引擎带来的推力,奥林匹克号正以正常军舰无法追上的速度逃脱皇家海军的搜索航线。
要做的事只有等待,到达既定地点后和兽族那边汇合,等着兽族人的军舰前来为他们护航,然后开进兽族人的国土,用奥林匹克号的蒸汽技术作为交换,换取他们的贵宾待遇。
他们并不是什么崇高的人,崇高的人只有那个老大而已,事成之后每个人都会获得一笔钱,然后就自由了。
甜蜜的白葡萄酒缓缓流入深喉,他沉醉的打了个饱嗝,享受着那轻柔似羊水的温柔液体。
灼烧感涌了上来,旁边的小弟正替他在张牙舞爪地对无线电放狠话,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外交活动,如果声音被阿勒斯官方记住了,那以后就要警惕每个人手旁的人,他可不要这样。
说不定在兽族的国土吃个饭都有可能被阿勒斯的秘密骑士给一刀砍头,只是因为他朝饭店老板礼貌的说声谢谢。
阿勒斯的秘密骑士有在他国国土行驶对本国公民处罪的权利,这是三国公认的国际法。
思绪一不小心恍惚了,他的气道呛进酒精,剧烈的开始咳嗽起来。
于是他深深的伏低身子,等到好一些了,才面目赤红的抬起头。
抬起头的瞬间,他的视线望向船长室的远方,正在日出的东方浮现了温柔的桔色...那抹桔色中,一道浓郁的黑烟格外刺眼。
短暂的呆滞后,他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的画面。
接着他一把推开在无线电前呱呱得意的小弟,将无线电的联络对象换成了兽族那方咆哮。
“他们来杀我们了!他们来杀我们了!快来救我们!快————”
不知道消息是否有发出去,他的声音在无线电的接录段中戛然而止,恰如中途而亡的逃亡奴隶。
船长室的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一点点遮蔽起天空的浓郁黑烟,皇家海军的风帆桅杆载着旭日缓缓上升,仿佛是来宣告他们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