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问题很重要,就是林从观所说的财税问题和风海先生所说的经济与民生,财税还好理解,我一直不懂经济与民生究竟指啥,这几日财有所感悟,”张钧飞话题一转,“困扰帝国当年的一个老大难题就是流民问题,而流民问题产生的核心实际是土地,依我理解,土地即为经济,粮食即为民生。帝国的流民问题并非一直都有,甚至嘉中战乱之后很长时间都无流民,恰恰是承平几代之后才日益凸显,而且几乎与基层治理的坍塌同步出现,这是为何呢?”
“人口恢复,土地兼并,人与地之间的矛盾。”李继存回答。
“不错,但不是全部。原则上说,在保有口粮基础上,多得多缴,少得少缴,这是正常税制的基本思想,甚至古代的井田制也是如此。但帝国后期的税收则是另一番景象,种田的百姓除了交粮还要出劳役,而地主豪绅却直接把税转嫁给了自己的佃农。也就是说,官府没有意识到,地主与佃农之间产生了新的关系,还是按人头、土地征税,而地主依靠这个关系就可以转移掉税收,并不断地进行财富的积累,从而造成地主越来越富,农民越来越穷,所以一遇天灾,流民就会源源不断,”张钧飞说道,“林从观实际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没有深究原因,而是单纯想用行政的手段去抢夺地主豪绅手里的财富,这只能实现国强,但不能做到民富。”
“所以根本在于,要遏制甚至去打破这种关系的形成?”李继存想到这里。
“也可以让税收适应这个关系,”张钧飞补充,“土地税变收成税,流通税变占有税。只不过这会增加治理的耗费,崔琰曾经说过这个问题。”
“即使这样,林从观也未能幸免遇难,”李继存感叹,“历来变法都很难。”
“在我们看来,为了王朝永固和天下太平,牺牲掉一些人的利益是值得的,但让他们放下利益实则比登天都难,甚至会导致一场叛乱。”张钧飞说起来有些伤感。
“那藩镇割据如何破解呢?”李继存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问题。
“如我所说,中央政府可以有效治理基层,藩镇有存在的可能吗?”张钧飞回答,“藩镇非乱而起,而是兴起于帝国全盛之时,而那时帝都上下官员都开始沉迷享乐。吏治腐败和官员不作为导致了治理的缺失,藩镇实则弥补了中央与基层的治理空白。因而,藩镇存在的一个基础是钱粮,而另一个是人事,二者即为基层治理的核心。所以,藩镇只是代替了中央参与治理,如若收回财权和人事权,也就是中央负责组织各级治理,自然无人可以割据。”
谈到这里,对于变法的方向其实也基本清晰了,基本就是在治理与财税两个方向做文章。虽然在理论上厘清了这其中的内在逻辑,但实际上遇到的阻力是远超他们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