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雨不停地落下来,百姓沐浴在这盛世荣光的紫雨下,感叹着生逢吉时的美好,他们转着圈,欢快地跳起舞来,葡萄酒的香味增加了这份快乐和喜气,这份喜悦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有尽头。
宴会通宵达旦,胡旋舞、柘枝舞、龟兹乐舞、霓裳羽衣舞轮番上演,琵琶、笙、笛、箜篌奏出的乐曲丝丝入耳,不曾间断。只是没有人发现,那如玉盘般明亮皎洁的月亮正在以人眼看不见的速度缓慢变化,逐渐失去最圆满的形状。
城楼内还在欢歌笑语,馨儿却早已哈欠连天,好不容易捱到了换班的时候,她终于得以退下休息,今夜盛况空前,她也跟着长了些见识,又得了好些赏钱,心中自然欢喜。只可惜与她同住的丽儿就没那样好运,偏偏在今夜闹了肚子,不得已与人调换了,白白便宜了别人。
馨儿将手帕拢住的葡萄收了收,又紧了紧捧在怀里的酒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元宵佳节唯一不好的便是那天气,城楼上有数不清的火盆供着热,自然不会感到冷,可如今下了城楼,走在这甬道上,便觉得有一股凉风直往脖颈子里钻,倒似一只鬼手,伸进衣裳的最里处,顺着脊柱一抚而下,直让人心里生寒。
平日里这甬道虽也狭长阴暗,可来来往往总有许多人走,即便是夜里,走上十几步也可遇见一个同她一样的宫女或是宦官小厮,今夜怕是这些人都去了城楼侍奉,馨儿走了许久竟没见着半个人影。
又一股阴风吹来,此风说大不大,风声中却卷来了一些人声,馨儿只当是楼前有人唱曲儿,唱曲声跟着风声一起飘了过来。可没走两步,她就感觉不对劲起来,那人声,明明是从城楼相反的方向传过来的。
她停住了脚,整个人吓得哆哆嗦嗦,帕子中的葡萄都被震掉了一颗,落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步远,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双脚仿佛被冰冻在了原地,既不敢向前,又不敢后退。
人声越来越近,馨儿感觉到那块冰从脚面至双腿向上长,已经冻住了她的躯干、脖子,她心中越来越怕,越来越怕,鼻子都仿佛只记住了吸气而忘记了呼气。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落在地上的葡萄,紫红色的葡萄如此真实又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给了她这一串恐怖幻音中的些许踏实之感。
声音消失了,馨儿逐渐放松下来,她感到身体上的冰冻之感逐渐融化,脚好似又能动了。刚刚那声音,一定是假的,馨儿这样安慰着自己,刚欲抬脚迈步,忽又听见一个人声自耳边响起,“葡萄美酒夜光杯,如此美味的葡萄,为何要丢到地上?”
馨儿的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按在了脖子上,如今已不是她想动便能动得了的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那颗葡萄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只爪子,那爪子呈现出灰绿的颜色,爪子上的毛结成了一绺一绺的模样,各绺毛之间,凹凸不平的鳞片夹杂其中,而那鳞片上还滋滋地向外冒着一种粘稠的液体,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那只爪子将晶莹剔透的葡萄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缓缓地飘向馨儿,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随后,馨儿听到了一种咀嚼的声音,那咀嚼声比人食东西的声音要大上许多,中间夹杂着一种似被什么东西糊住嗓子的呼噜声。
伴随着咀嚼声而来的是一股恶臭,连带着葡萄汁水喷溅到馨儿脸颊的触感,馨儿感到既害怕又恶心,她很想抬起手来擦一擦脸颊上的葡萄汁,也想转过头,看一看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她不敢。
咀嚼声停止了,馨儿屏住了呼吸,等了好一会儿,那怪物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难道那怪物走了?馨儿犹豫着偏了偏头,但是她很快将头正了回来,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种粗糙的触感所覆盖。
馨儿低下头,看到那只灰绿色的爪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并试图从她的手中夺过包葡萄的帕子和装美酒的酒壶。
馨儿大叫一声将东西丢到了地上,随后没命地向前跑去,夜晚更深露重,甬道的路格外滑腻,再加上她心中本就害怕,还未跑多久,馨儿就摔倒到了地上,她惊恐地向后瞧去。
那只怪兽缓慢地向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品尝着葡萄美酒,似乎在品尝着餐前小食,只等她这道主菜上桌。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夹杂在欢歌笑语中,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