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用力扯开包装,糖片太过用力落下来滚了几圈,沾上灰尘,男人却直接捡起丢进嘴里,硬糖被用力咬碎,发出清脆的声响,甜在口腔一点点散开。
这点甜,多像那个女人到这座贫瘠大山里的那一天,学校也发了糖。
回忆起来还觉得,甜。
他和他们不一样。
爹不疼娘不爱,父母离世后,只有一个脚不便的奶奶抚养长大,高瘦的个子和俊俏的容貌,站在一群营养不良的小孩里算是突出。
典型的贫困村,学校是希望小学,听名字,就知道也是捐赠的。
他以为那天跟往常也没什么两样,城里来了一群衣着靓丽的大人,看见他们满怀悲悯的捐赠,又暗自嫌弃他们这群小孩的脏臭,就连支教老师也一个又一个的换,没人能在这个贫瘠得只能吃萝卜白菜度日的地方久待。
听说她要给学校新建两栋教学楼,一家一家走访,问他们希望学校是怎么样的,到黎青山家的时候,他正在替奶奶背猪菜,背篓里满满的一大筐,站起来都盖过小孩。
女人帮他拎下来,没想到太重,摔了一跤,亮丽的裙子都沾了黄泥。
那个女人很美丽,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他以为她也和那些伪善的人,没什么两样,被他们弄脏后让他们滚开,和善的外衣之下,是势利计较的丑恶。
她却没有半分抱怨,还柔笑安慰他没事,说以后别背这么重的东西,等会长不了个子。
还坐在小泥房里,认真问他意见。
他说不想学校建的这么好看。
太好看了,以后不能再去上学,就很难受。
漂亮女人拿着笔的手一停,黎青山至今还记得那双手,纤纤玉指,白皙得不像话。
不是他们这种地方能滋养长大的人。
下意识的,他就藏了自己那双黑不溜秋还伤痕遍布的手。
他们这地方的小孩,长大了都是要去打工的,像逃离枷锁,简陋的行囊一背,学校二字再无关联。
有人偶尔回来又匆匆离去,有人一去了无音讯客死他乡。
女孩难逃生子婚嫁,别人都在上学的芳华年龄,在这里早早就带着几个孩子,被生活的重压压得看不出年纪,幽怨刻薄;男孩去外面沾染了一身烂习,抽烟喝酒,打架装b,最后去骗心性不成熟的女孩,拐回来怀孕了,一对贫贱夫妻就成了,之后的家庭,无非,又是一个悲哀的死循环。
与她端坐高堂的一尘不染,幸福之余的随手施善,截然相反。
人世,总归是参差不齐的。
她长得很美艳,看不出一点年纪,说话却极为温柔。
“你叫青山对吧,是个好名字。”
青山是他母亲取的,在一群叫阿强阿狗的小孩里,听名字便知道是个有文化的人取的,而他母亲讨厌这里,更讨厌他。
因为他的出现,母亲走不了,她被人拐卖过来的。
后来黎青山长大才明白这个名字的讽刺之处。
出自——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但妩媚青山亦如这泱泱深山,困住了母亲,又暗讽绝不与奸人同流合污。
那个美丽的女人,不仅新建了学校,还资助了这里的小孩读书。
她还很聪明,知道山里想学习的孩子会因为家庭的因素而止步,所以一旦停止上学,资助就会到此为止。
所以很多人想要领资助的家庭,都送小孩去读书了。
那天奶奶见过她之后,一直念叨,说这个女人长得像他母亲。
他在那小山村里,长得好看,是遗传了他母亲。
但母亲的美丽也是一种原罪。
她不止被拐卖,还被强暴,更不止一个人,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投河自尽。
像是一种自小失去母爱的寄托,他开始认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