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语坐上床，拉过毯子盖在自己腿上。
房门却被敲响。
“小语，出来吃饭吗。”
盛以嫣站在门外，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多年不见的儿子，他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沉默了。
她心知所有人里，他背负的最为沉重。
因为妹妹是在他手上被冲走的，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
安木沉默的裹挟着兽皮取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哪怕知道自己房间被别人占去了，也没有反应，像个木头人。
两只小老虎在感应到哥哥回家，都兴奋的往他身上爬，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会在小老虎要掉下去的时候，扶一扶。
林恩递过来一杯热水，温声问道：“这次离开的时间有些长啊，我和维克都带洛克回来了，你回来还正好赶上雪季，路上不好走吧。”
安木沉默的摇摇头。
对他来说，雪季在外行走是常事，受冻挨饿也早就成了习惯，他不敢耽误一分一秒，怕想念的人在他耽误的时间里，跟他永远错过。
盛语打开房门，朝外看了一眼，外面还是有点冷，空气有些潮湿，墙面上甚至有些冰霜，但地面上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什么时间了，这么快又到饭点了？”
女声一响起，安木麻木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他极其缓慢的转动眼珠子，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当看到盛语的那一秒，他突然站起了身。
两只小老虎猝不及防摔了下来，还好被林恩接住了，不然可得嗷嗷嚎叫半天。
“是……”
盛以嫣接话道：“小语，这是安木，我二儿子。”
“这是盛语，妈妈的……老乡。”
安木有些不明所以，重复道：“老乡？”
一时间，他像是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又失去了的绝症患者，神情落寞、悲伤、麻木……
盛语心脏莫名一痛，硬着头皮扯开话题道：“我睡的房间是他的吧，那个……”
盛以嫣：“没事，你继续睡吧，他男子汉，睡在客厅就好。”
盛语有些不太好意思，本人都回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安木看出了她的纠结，便道：“没事，我睡，外面。”
“……谢谢。”
盛语望着他，随后撇开眼。
—
“他妹妹离开的时候，安木大概相当于人类的七八岁，洪水之前，是雪季，雪季一过，为了生存，很多兽都跑出去捕猎，抢夺地盘，甚至发动战争。
“部落有太多人伤亡，山羊请我帮他救人，霍迩和安木他父亲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便跟着我。”
“我们都没想过会有洪水，安木当时的异术非常厉害，能对抗一般的兽人，但再厉害，在自然灾害面前，都是虚无。”
“洪水一过，我们就往家跑，但家被冲没了，屋子里也没有一个人的身影，我们找了一天，只在森林附近，找到了昏迷的安木。”
盛以嫣眼眶泛红，隐隐带着哭腔。
盛语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垫子。
“安木清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妹妹，但无论是我和他父亲，甚至是部落大部分兽人都出动寻找，都没有找到人。”
“他休养了一段时间，就不辞而别了，只留下了简短的一句话，告诉我们他去找人。”
当时的盛以嫣只生育过两次，前两胎都是男孩，直到第三个才是女孩，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儿子终究是性别不同，会有代沟。
但女儿就不一样，不管是性别还是医学上，女儿才是传承者。
而且兽世，刚出生的雄性都是兽形，哪怕盛以嫣确实很爱他们，但看他们的样子，她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是自己生的吗。
布黎就更不用说了，女儿刚出生那天，就被抱着怀里满部落炫耀，连隔壁狼族部落的人都被抓着一通说。
霍迩亚恒更是恨不得把他嘴封上。
孩子几乎没有一天是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的，唯一的一天，就成了他永远忘不掉的痛。
安木走之后没多久，他们便一起离开了部落，踏上了寻找女儿的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盛语不知道说什么，直到枕边的濡湿冰到了她的脸颊，她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
第二天，盛语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发了会儿呆。
“盛语，过得怎么样。”
脑海中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盛语一惊。
“世界意识？你去哪了？！”
世界意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我去找主角了，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讲不清楚，我只能说，我现在非常急着要挑选出主角，可能暂时顾不上你，你跟着那帮人就一定能回现代。”
“要多久，我多久才能回去。”
世界意识却是答非所问，“盛语，你没感觉到吗，他们是你的家人，亲生的。”
“……”
盛语一时无言，她其实早就有了感觉，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能自如的面对所有长辈小辈，但一旦他们冠上“亲生的”头衔，她突然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们了。
她早就过了期待亲生父母到来的年纪，也过了需要人保护疼爱的年纪。
偏偏是二十多岁，她已经独立自处了好多年，她有些渴望，但又不是那么渴望。
又没人教过孤儿怎么跟亲生父母相认相处。
世界意识又道：“世界是有逻辑自洽的能力的，我自己都没想到你的身世会这么复杂，你抽中的金手指，可能也是命中注定，而非运气。”
“你想看你妈妈的人生轨迹吗，她的结局，你不想看看吗。”
“……”
“好吧，你想看了再跟我说一声。”
盛语隐约觉得，世界意识还有事瞒着她。
—
洗漱完，推门出去，就撞上正打算敲门的安木，两人均是一愣，然后眼神飘忽。
安木：“早餐。”
盛以嫣笑着招呼盛语，就好像昨晚哭着倾诉的人不是她。
盛语感觉有些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能是因为世界意识挑破了最后的那层窗户纸，让她的心境有了些许改变。
“安木早上特意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这些烤肉都是他烤的，留着给你呢。”
裴寂弦撇嘴，把烤肉往盛语那递了递，他那一看卖相就不好，还不如他的呢，他比他们都专业。
有眼睛的都知道吃他的。
安木眼珠子转动了下，抿着唇，看向裴寂弦的眼神有些冷。
盛语踢了花式展示自己作品的裴寂弦一脚，然后拿过安木的。
裴寂弦不明所以，瞪直了眼睛，平白无故为什么踢他，还拿了别人的烤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