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迟疑下去,只怕方衡这小子,真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两人赶紧把人拉出去。而那位徐大人似乎这才看到林舒,怔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与另外官员架着醉酒不知又让沈华亭蹬了一脚的方衡往楼外走去。
两人嘴里还在念叨:“方公子,方公子?这、这……哎,就扔他到外头醒醒酒吧。回头人醒来了,让他知晓惹了多大祸。”
“吃点苦头也好!”
林舒蹙着眉尖,轻轻看了一眼方衡。
脑海中响起他刚才那几句话。
教坊司里的女子,一来自降附大庸的各个外族家属后裔;二来自被卖的妻女;三才是罪臣的家属。
沈华亭立着,落在林舒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寒凉了数分。
林舒抬起头时,看到的却只是他眼底无限温柔,令她错愕。
“同情起这人了?”
林舒脑子转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他弯身捏了一把她的脸,“三姑娘喜欢这样的酸臭腐儒?”说完他直起身,往楼上走去。
冯恩转身交代,“告诉外头那两位,方大人酒量差,便让他跪至半夜,替方大人好好醒醒酒。”
林舒听得心头一颤。一股寒意遍体流走。她也不敢再乱走,生怕又在这楼子里撞着了什么倒霉鬼。
还弄得自己一肩伤,现在还隐隐作痛。
那方衡瞧着清瘦个,没想到男人只要一吃了酒,力气都足以捏死她。
来到三楼和四楼,林舒才知晓,原来今日是顾伯伯在此设宴。同僚前来祝贺他升职加官,升的不是别的职位,正是父亲的原职。
怪道今日这十六楼里,多是身穿官服便来了的。怕是公务繁忙无暇更衣,抽空来表个态,送个礼,吃杯酒。
“这个方衡,他才只是个六品的下官,顾大人抬爱,才请了他来!你们说说,他不拿礼也就罢了,吃了两杯酒不到,便说起浑话来!”
“好在只让他在三楼,没让他上四楼去,还不得让顾大人难堪?”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个不知好歹。先头林家公子赏识他,对他多般夸赞,我看,这么个不识趣的,这官到这儿,他也就做到头了!”
“罢了,罢了,再说扫兴。”
林舒不知该说什么。
记忆里林家抄家后,顾伯伯并未坐上父亲位置。至于后头顾家如何,她倒是不知情。只大概知道,林家一倒,上京就乱了,好些个清流也跟着倒了。
再说,顾家也算清流砥柱。便是升了官,以顾家作风,不大会选在这种地方宴请。
眼前,顾万堂不但宴请了。
还请得大张旗鼓。
四楼最大的暖阁内,设了好几桌宴。上首的那个位子空着。左右两侧的座位也无人去坐。
“下官拜见太傅。”在座之人一半起身行礼。却还有一半只站着没动,一眼扫去都是清流派的人。见顾万堂领头见了礼,才不情不愿拱拱手。
显然,连同他们也一样意外。
沈华亭视若无睹,不疾不徐对林舒伸出一只手,林舒不解其意,环视了一眼所有人,将手颤颤递出,搭在他的掌心里。
他牵着她走到了上首位子。她挨着他的右侧位子坐下。
“这是本官爱妾,顾大人与顾公子该不会介意?”沈华亭将视线落在左侧下首位置上的顾清让,冷漠淡笑。
顾清让见到林舒那刻,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并不赞同父亲来此大张旗鼓设宴,竟还请了沈华亭这种奸臣。
而沈华亭竟还带了林舒过来。
一时不知是顾家尴尬,还是林舒尴尬。
爱妾?
顾清让听到这两个字怔怔出神。清俊的面孔逐渐发白,端起酒盏,缓慢饮下。桌子底下那只手,搭在腿上缓缓握拳,扣得死紧。
顾万堂看了一眼林舒,说:“舒儿也算下官看着长大,如今父母亲人皆不在身侧,能得太傅青睐带在身旁,我也就放心了。”
沈华亭冷眼可笑。他只是拿了点顾家把柄递到顾万堂面前,顾万堂便慌得连夜来私下找他。他给他升官加职,条件之一,让他来十六楼宴请同僚。
林舒其实不用问,大抵也猜着了顾伯伯与沈华亭之间有什么。至于是什么她倒不清楚。
只是,顾伯伯比起父亲还厌恶沈华亭这类乱臣贼子,不少辱骂。
今日却同坐一席,林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沈华亭。他清然浅笑,捏着温玉酒盏,浅浅品酌,仿佛在座清流臣子们难堪的脸色并未影响到他的兴致,反而为他助了兴。
林舒轻轻垂着眼不语。也始终未与顾清让投去一眼。
何必两厢难堪呢。
她也浅酌了两口,用以掩饰她微微苍白的面色。
顾万堂说了几句客套话,侍女鱼贯而入端来美酒佳肴。桌席摆满,顾万堂站起身,手里端着酒杯,笑着开口:“下官闻听教坊司新进了一批乐户,有些技艺不差。今日特将人叫了来,为太傅助助兴。太傅赏光,下官之幸。”
当桌便有好几位清流臣子拉下了脸。他们只差没拍桌喝问:顾万堂,你要是被锦衣卫要挟恐吓了便直说!
要不是碍着同僚一场的脸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已有人想抬脚走人。
不为了别的。而是,让他们这些清流与沈华亭这种奸臣同桌而席,简直是侮辱!
不一会儿,楼子里的嬷嬷,便领着姑娘们鱼贯走进来。
隔着一扇轻纱屏风,林舒蹙了下眉,抬眼看了一眼,猛然将眼睛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