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妈妈向徐氏禀报完大小姐的情况后,立刻坐着马车回了书院,想赶在散场之前与大小姐会个面,顺便打探一下大小姐的虚实,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等她抵达考场时,远远地瞧见大小姐在与自家少爷谈笑风生,她心里那个惊骇呀——
“我先走了,小男子汉!”
乔薇拍拍乔玉麒肩膀,与罗永年一块儿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考场。
乔玉麒依依不舍地望着几人消失在人群,长长地叹了口气。
丫鬟笑着道:“府里也有姐姐,有弟弟妹妹呀,少爷可回去与他们顽。”
乔玉麒嫌弃地撇了撇嘴儿,就乔玉溪那张花猫脸,得了吧?成天只知道讨好丞相府的人,不害臊!
确定大小姐一行人走远后,王妈妈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笑容满面道:“少爷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乔玉麒不咸不淡地说。
王妈妈从桂枝手里拿过水囊,打开了瓶塞:“少爷,喝点水。”
“不喝!”乔玉麒不耐烦地推开。
王妈妈把水囊递给了桂枝,凑近乔玉麒,笑道:“少爷刚刚是与谁说话呢?说得那么开心?”
“我救命恩人呐!”乔玉麒爽快地说道,语气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
王妈妈眼神一闪,道:“她看上去挺年轻的,都有三个孩子了,那大的十岁了吧……不是亲生的吧?你说,这么重要的考试,孩子他爹怎没来?”
乔玉麒警惕地看了王妈妈一眼:“干嘛?想套我话呀?我警告你,别打我恩人主意啊!知道你有个傻儿子,但你要是敢把她骗去给你做媳妇儿,我饶不了你!”
王妈妈倒抽一口凉气,现在的孩子!真是!
……
乔薇带着孩子们往来时的路上走,早先考虑过交通问题,便叫陈大刀将马车停在南山街的东街口,但几人在那儿等了许久也不见陈大刀的人,乔薇便猜陈大刀有可能迷路了。
陈大刀的确迷路了,为维护自己在夫人心目中能干高大的形象,他没好意思告诉夫人,自己其实是路痴一枚,夫人前脚把路线告诉他,他后脚就不知东西南北了,他又不敢找人问路,怕人家给他瞎指,因为他自己从前就总干这等混账事……
他在各大街道绕圈,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圈儿又一圈儿,跑得自个儿都要崩溃了,才终于,被夫人给找到了。
看到夫人的一霎,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几人都饿坏了,附近恰巧有家陕西面馆,面馆的小后院儿有个看守马厩的老伯伯,马是十文,马车二十文,乔薇给了他二十文。
托陈大刀迷路的福,这地方远离各大考场,物价倒是低廉许多,一碗臊子面三十文,算是良心价了。
“几位客官吃什么?”小二给奉上一壶凉白开,这种小店,是供不起免费茶叶的。
“你们有什么?”乔薇问。
小二麻溜儿地说道:“臊子面、扯面、凉皮、凉面、肉夹馍、麻食、饸饹、羊肉泡馍、酱牛肉,客官您要点什么?”
乔薇要了一碗臊子面,孩子们各要了一碗羊肉泡馍,陈大刀都是要的油泼扯面,外加一个大肉夹馍。
小二笑着应下:“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乔薇叫住他:“酱牛肉切两盘。”
“诶,好嘞!”小二开心地下去了,没人不爱大手笔的客官,何况人家还长得这么漂亮!
陈大刀不知几人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上午,以为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般顺利,随口问了几人考得如何。
“还行吧。”阿生道,情绪不大高,也不知是考得不尽人意,还是愧疚自己害景云错失了一门考试。
“你呢?小望舒。”陈大刀摸摸望舒的小脑袋。
望舒自信满满道:“我全都做啦!”
陈大刀眼尖儿地看着小白:“小白,你尾巴上的毛怎么秃了?”
呜呜,拔的……
乔薇摸摸景云脑袋,没问他考得如何,缺失一门考试已经对他不公平了,她不想再给他任何压力。
几人的吃食很快被端了出来,分量超足,个个儿都是大海碗,味道也棒,又正宗又劲道,臊子面微辣,五花肉丁肥而不腻,胡萝卜与豆腐十分入味,乔薇喂了俩孩子一口,望舒辣得狂吐舌头,景云的小脸全都辣红了。
小白不爱吃素,甜食例外,乔薇从包袱里取出它的专用貂碗,挟了几片厚厚的酱牛肉,用清水涮过,放入它碗中,它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酱牛肉卤得有些硬,望舒与景云不大喜欢,阿生倒是喜欢的,他家条件太差,大白面都不一定能天天吃上,红烧肉就是最高奢侈的菜肴了,那得大日子才有,他这个月吃得最好的两顿饭,就是入京这两次。
阿生看着吃得鼻尖冒汗的小包子,乔薇温柔地给他们擦着汗水,那份仿佛他们就是全世界的感觉,令人动容。
他记忆中的景云与望舒不是这样的,总脏兮兮的,面黄肌瘦,像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孩子,总可怜巴巴儿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看着一群孩子嬉笑玩闹,却除了二狗子,没人愿意搭理他们。
现在,他们变得白白胖胖的,干净又体面,全村的孩子都追在他们屁股后头,争先恐后地与他们结伴。
都是乔姐姐的功劳吧?
他也想,有个这样的娘亲。
阿生肚腹有限,几片便吃不下了,酱牛肉大半进了陈大刀与罗永年的肚子。
小二见几人点的多,另送了三碗面汤、一盘辽化糖。
辽化糖就是后世的蓼花糖,糯米做的,样子像个鼓槌,金黄色的表皮里有一层白芝麻与砂糖,里面是雪白的蜂窝状糖心,一口咬下去,又甜又酥,又香又松,很是美味。
小家伙们很喜欢。
吃饱喝足,乔薇结了账,一共四百三十文,在京城这块儿寸土寸金的地方,算得上十分物美价廉了。
……
神童试被视为本朝的小科举,它所带来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所有客栈的房价都往上翻了好几倍,越临近考场,价格越贵,南山书院附近的几家客栈已经涨到了六两银子一间,这简直是天价。
他们一行人,少说得订两个房间,这就是十二两。
乔薇的皮蛋生意有了起色,这个钱,倒也勉强出得起,只是——
“客满了,对不住啊。”掌柜抱歉地说。
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如此,愿意花钱都没地方。
“要不……住远一些,明天早点起来?”罗永年建议道。
乔薇点头:“只能如此了。”
罗永年驾着马车,顺着南山街一路往西而去,始料未及的是,没找到客房,反而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十七哥哥?哎呀,走过了走过了,小舅舅你把车停一下!”望舒提着裙裾,跳下马车,转身朝胡同里的玄衣少年跑去!
十七站在不足两米宽的胡同中,双手交抱胸前,左手握着剑,仰头,呆呆地望着一侧的酒楼,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唤他。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进巷子:“十七哥哥!”
楼下,忽然飘落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冲向十七,十七将剑柄掷起,于半空中拔出宝剑,抬脚一踢,将剑鞘踢入上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望舒,却准确无误地将望舒搂入了怀中,腾空而起的同时,单手遮住了她眼睛。
望舒兴奋地叫了起来:“哇!我飞啦!”
十七的剑刺进了那人的心口,那人连呼救都来不及,便瞪大一双眼,被十七踹回了酒楼之中。
“啊——”
酒楼内,传来惊悚的尖叫声。
十七抱着望舒落回地面,那被他踢入上空的剑鞘也落了回来,稳稳地插在他的剑上。
他抱着望舒走出了巷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干净,望舒还以为十七哥哥只是带她做了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开心得不得了,还想再来一次。
乔薇听到了酒楼的尖叫声,总觉得这与十七脱不了干系,不过十七不会说话,她也问不出什么。
“十七哥哥,我今天考试了,哥哥和阿生哥哥也考了。”望舒掰出四根手指,明明三个人,也不知她是怎么数出了四根,“我们在找客栈,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了,就在京城住,明天还要考的。”
十七的脚步顿住,充满深意地看向了乔薇。
乔薇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越看,心里越打鼓,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肃道:“不,十七,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如果你还想见望舒的话就……”
话未说完,十七抱着望舒,施展轻功飞不见了。
“十七!”乔薇跺脚!
陈大刀简直目瞪口呆哇,不愧是丞相手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就这轻功,啧啧啧,他拍马都追不上!
罗永年张大嘴:“姐……十七要把望舒带去哪儿啊?”
乔薇抿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儿吧。
唉,十七你真是害惨我!
……
罗永年会驾车,又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与他会合后,马车便交给他了。
乔薇让他将马车驾到庆丰街的四合院,罗永年去过那边,知道怎么走,很快便将马车驶到了巷口。
景云还以为他们今晚要住冥叔叔这边了,大大的眼睛流转过一丝清透的亮色,但下一秒,乔薇独自下了车:“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景云的眼底涌上一层失落。
乔薇走向四合院,老远便听见望舒兴奋的叫声,时不时伴随几声哈哈大笑,“打到啦!”
玩得倒是开心!
乔薇略一撇嘴儿,叩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铭安,铭安上回擅自向乔玉溪透露四合院的住址,被主子打了二十大板,如今已痊愈,为弥补之前的过失,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使,勤快得简直快要不像他。
他看到乔薇,眼睛就是一亮:“夫人,你可算是来了!等你老半天了,快进来坐。”说着,望向乔薇身后,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子,咦了一声,“景云呢?”
“他在马车上。”
“我去把他抱来!”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
“啊?”铭安失望地皱起眉头,望了望庭院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给乔薇让了路,“那行,夫人进去吧。”
乔薇跨过门槛,步入了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庭院,宽阔的院落,一改冬季的萧寂,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片春暖。
望舒蹲在光滑平整的地上打弹珠,与村里那些泥搓的珠子不同,地上摆的一副五彩斑斓的琉璃珠,琉璃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玻璃,透明度稍逊,但并不影响它的美观,在古代,琉璃的价格十分昂贵,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地上还挖了几个小洞,望舒用一颗母弹珠,将其余的子弹珠打进洞里,有趣极了。
她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娘亲已经走进了院子。
乔薇的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儿,她担心这小家伙担心得要命,生怕她乍然被十七带走会不习惯、会害怕、会难过地想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她抱进怀里,好生哄慰一番的准备,可看样子……似乎完全用不着?
“望……”
她刚要开口,望舒打进了一颗弹珠,呀的一声蹦了起来!笑盈盈地,小白兔一般,一蹦三跳,跳到了一旁的桃树下,看着坐在藤椅上,翻阅书简的姬冥修:“冥叔叔,我全部打进去了!我厉不厉害?”
姬冥修微微勾起唇瓣,眸中有难述的温柔:“厉害。”
望舒开心坏了,被冥叔叔夸奖,比打进了弹珠还让她高兴!
望舒又蹦回去打弹珠了。
乔薇的目光却无法从姬冥修身上移开,他穿着淡淡的白袍,外笼一件淡青色纱衣,纱衣被微风徐徐地吹起,素净而优雅,桃树上,粉白的花瓣迎风招展,人在花中,人比花美。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乔薇的呼吸都滞了一秒,这人,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呐……
“你来了。”姬冥修放下书简,看向乔薇,语气不急不缓,神色不浓不淡,似与往常并无二样,但若细细分别,还是能察觉出他的客气,而这样的客气,在眼下的乔薇看来,就有了一股疏离的味道。
乔薇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与疏离起来:“望舒顽皮,打搅公子了,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公子,又去掉了他的“姓氏”。
姬冥修的态度,越发冷淡了几分:“嗯。”
再不看乔薇一眼,拿起书简,继续翻阅了起来。
乔薇也不理他了,走过去抱望舒。
铭安在一旁看得都快急死了,你俩较个什么劲,啊?较个什、么、劲?!
有意思么?多大的人了?搞得跟俩小屁孩儿似的!
“都怪你!没事乱嚼舌根子,把大人与恩伯府千金的事儿说漏嘴了,这下好了吧?俩人杠上了!”
绿珠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能怪我?全京城都知道大人与恩伯府的亲事,我以为她知情的。”
“就你多嘴!”铭安怨死绿珠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