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薄酒渐微凉，浮熙凝晚霜。故人思旧岁，常叹月光长。

既是给了面子，不能短了回礼，伸手不打笑脸人，右手轻拍其肩三下，也算作是见面礼了。

“既然那老乌龟在净源池，我自己去寻他便是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是！”

“多谢九爷！”

黑衣人走后，过了良久护法才猛的朝着前方揖了一礼。可等他回过神望向天空，才发觉天色已暗、月至中天，而周围也早已经没了人。

……

“老乌龟！还活着呢吧。”

净源池，北玄宗禁地，亦是北冥之土的禁地。

“死不了，你个老家伙都没死，我这么年轻怎么会死呢？”

净源池中哪有什么乌龟，只有一个丰神俊朗，身穿玄色与靛色交杂的长袍，温着酒，似是知道故友要来。

“冥宫玄醴，好东西。”

或是怕人偷闻了去，纵是酒香四溢，却飘不出这净源池。

“比不得你那檐外桃花、廊下青梅。”

“还有，没带杯子没得喝。”

玄袍男子单单给自己拿了个杯子，没有管黑衣男人和一旁抱着剑的洛青瑶。

抱剑之侍不饮酒，规矩。

“带了，放心吧。”

玲珑白玉盏，温酒入盏素云升，袅袅起烟露。

“这酒温过头了。”

“是你的杯子太久没用，凉了。”

多年好友再聚，总会忍不住提起当年。

“想你第一次带这小丫头过来的时候，她才刚满十六吧。”

“是啊，三万一千七百二十年前了。”

这就是时间，蓦然回首总让人猝不及防。

“时间对你我来说不过是一串数字，可回想起来，又不禁有感而发。”

黑衣男人似是真的真情实感起心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打住！若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愿跟你一起长生。”

玄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长生，可是我赠你们的礼物，别人求都求不到的。”

黑衣男子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顺手拿起玉壶，自己满上了。

“越得不到越想要，得到反而容易倦了。”

也不知两人喝了多少，反正温的酒没了也就停下了。

“就像那丫头，你不在的时候恨不得日日来我这里问你回来没，现你回来了，却又板着个脸不知道说什么。”

“青瑶？没事问我做什么，是我给你安排的亲事不合你心意？”

黑衣男子说着只手托脸，侧着身子看向陪坐在一旁的洛青瑶。

“哈哈哈哈，还好意思说呢，你给人一姑娘家安排个天下第一美人当未婚妻，老不羞的。”

“姑娘家怎么就不能有未婚妻了？我徒弟这么风华绝代的女子怎么能便宜了臭男人？肯定要找个美貌跟她在伯仲之间的绝世美人啊！”

兴许是酒后胡言，也可能是真情流露，两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古董说的激动起来，竟开起了小姑娘的玩笑。

“不过你这徒弟也是听话，竟真杀上门把人给抢回去了。”

“沐家那小子，不过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竟敢跟我徒弟抢老婆，杀得好！”

……

中洲 百晓客栈

“百晓生，要不跟我们说说沐家帝君怎么死的呗？”

哪怕帝路关闭，帝君陨落，依旧有一群人坐在这里，听百晓生讲一些个奇闻异事。

“这事儿啊～你们想听？”

百晓生看众人情绪高涨，不由得卖了个关子。

“肯定想啊，沐家的帝君怎么惹到青瑶剑圣了，竟然被杀上门去？”

“那我今日，便给你们说道说道。”

兴许是染上了看客们的情绪，百晓生竟应了下来。

惊堂木响，满座皆寂，纵是在座的沐家人不爽，却也不敢在此造次。

“想当年，青瑶剑圣的师尊曾给她定下一桩婚事，女方是中洲第一美人，叶芷。”

“等会儿等会儿！女方？”

场中看客面面相觑，一时间似是有些没回过神来，青瑶剑圣不是女子吗？

随着第一个人出声，议论声也随之大了起来。

啪～

惊堂木再响，压下了所有声音。

“青瑶剑圣确实是女子，还是当年的东荒第一美人。而叶芷也确确实实是她师尊为其挑选，并亲自上门提亲的未婚妻。”

“……”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言，生怕惹恼了百晓生，此番秘辛，在其他地方是万万听不到的。

“可叶芷毕竟是中洲第一美人，垂涎其美貌之人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了当时的沐家第一天才，沐长空。”

百晓生说到这里，还不忘卖了个关子，喝了口茶才继续。

“沐长空，是当时的沐家长公子，和叶芷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且两人从小便相识，更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就在他闭关冲击帝路的时候，青瑶剑圣于东荒先一步等入圣堂，成就剑圣。为了祝贺徒弟破境证道，其师便在天下为其挑选良人，最终挑中了叶芷。

从帝路出来的沐长空哪里知道这事，境界稳固后二话不说去叶家提亲了，可青瑶剑圣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抱着剑杀到了沐家族地，对沐长空发起了生死战。

沐长空这个帝君技不如人，在沐家族地被青瑶剑圣斩于剑下，成了最短命的帝君。”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不过看客们还有不少疑惑，沐家为什么会放任青瑶剑圣在沐家族地斩了自家帝君呢？

可不管他们怎么问，百晓生都不愿再说，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

……

北玄宗 净源池

“你个老不羞的当年为了给自己徒弟撑腰，还拉上我们几个一起仗势欺人，去人沐家族地喝茶。”

“我一个糟老头子护点短有什么问题？”

黑衣男人看着分明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说起话来却一口一个糟老头子，旁人听着十分出戏。

“而且，我给徒弟定下的婚约，他沐家后辈都敢抢，沐家那几个老不死的真就以为我不知道？还真当我提不动刀了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另一道声音却突然出现。

“老黑！你又背着我喝好酒！”

北冥之土，仙土也；北玄之宗，仙宗也。

北冥之土再往北，才是真的北冥，极北冥海，有鱼焉，其名为鲲，飞天化鹏，翼垂天而南巡，至南冥而返，千年一巡。

今日，恰好是鲲鹏返回北冥的日子，而北玄宗的净源池，也算是他除去北冥海外的另一个家。

“呦？你这老不羞的竟也在。”

“哈哈哈哈！我就说吧！这家伙肯定也这么喊你！”

听鲲鹏说了声“老不羞”，玄武顿时乐开了花，一大把年纪笑的前仰后合。

“去去去，一大把年纪没个正形。”

黑衣男人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坛子，上面还绘了朵桃花，像极了哪个姑娘家的手作。

“愿赌服输，今天就开这坛桃花酿吧。”

霄和玄武方才无聊也打了个赌，今日鲲鹏南巡归来，必定会到北玄宗小住一段时日，两人便赌鲲鹏见到霄后，怎么称呼他。

至于赌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仅仅是输家要拿出一坛好酒罢了。

至于结果，显而易见，玄武赢了。

“既是桃花酿，当用琉璃樽。”

“小家碧玉桃花酿，用樽？不雅。”

“这有什么？桃花酿味甘不醉人，自当豪饮一番。”

喝酒，也有讲究，各有各的讲究。

“那就用樽！”

鲲鹏性子也直爽，懒得计较这些，酒不是他的，酒樽也不是他的，他只要敞开肚子喝就行了。

“说说看，这回南巡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玄武镇北，不可擅离，而且他这人也不爱动弹，却又喜热闹，所幸有鲲鹏相伴，每回南巡归来，都会说一两件趣事与他听。

“这回啊，还得说那中洲……”

鲲鹏说着，玄武听着，其实也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不过是谁家小姐又看上了哪个穷书生，茶楼小馆，说书先生常说的那些戏本子。

“不对不对！这故事我听你说过！”

“怎么会！这可是我刚从中洲一座茶馆听回来的！”

茶馆里的戏本子也有听完的一天，鲲鹏千年一去，虽听不回来多少，可去的多了，也就听遍了。

“算了，不跟你们唠叨了，鲲鹏说得，我也想去转转了。”

霄说着将酒樽里最后一点底饮下，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

“待我去中洲转转，看看是不是真有戏本子里的书生与小姐。”

“快去快去，看完记得回来说与我听。”

玄武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认识无数岁月的损友总会再见到，可这净源池外正在发生的事情，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

玄武虽不爱动弹，可镇守北冥无数岁月，难免也会好奇这净源池外的东西啊，可惜职责所在，不得擅离。

“酒微凉，酒微凉，阙阙离歌愁断肠，浮光凝晚霜。”

霄一身黑衣，下山的时候恰是一个晚上，月光清冷，落地如霜。

“师尊，下半阙呢？”

跟在身后的洛青瑶一席素白翠云裙，抱在怀里的剑也背到了身后，手里正拿笔墨记录着。

“下半阙啊……算了，以后再想吧……”

反正岁月很长，难得一醒，醒着的时候，总要为自己找点乐子。

“中洲啊……四大世家八大帝朝，虽然有些乱，但也比你们东荒那几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家伙好相处得多。”

两道身影也不急，循着月光一步步踏着台阶朝山下走去。

仙家多爱居于山中，无他，爱这一方山水而已，只是苦了那些上山下山，求仙问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