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玩意儿,应是指鬼怪邪祟们。
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见老者惶遽紧张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山河才问道:“城中的人……”
怎知老者倏忽一把将山河推开,自己躲进一个逼仄角落里,还拼命地缩着身,看他们的神情好似见鬼,疯狂惊吼:
“啊不要过来!别咬我!!这把老骨头,不好啃!不好啃!!人吃鬼!鬼吃人!”
“人吃鬼,鬼吃人?!”山河瞪大了眼,望向朝天歌。
朝天歌敛眉道:“他看到的应该是鬼魅之象。”
“鬼魅之象?”
“鬼魅之象是幽冥乱象之一,俗称‘夜行鬼’,是夜游鬼煞领众鬼怪游荡时,常人所见的怪象,它们会扮成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将人吃掉,再露出真实面目来。”朝天歌平平说道。
是故,老者也分不清到底是人吃了人变成鬼,还是鬼变成人吃了人,只道是“那群玩意”。
山河心中微怔,却不再靠近不安的老者了。
朝天歌忽道:“这是长生庙!”
闻言,山河不禁抬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知这座新庙为长生庙,只是这块匾额挂得歪斜,完全没了气势。
“长生庙?”他不禁想到了城隍庙底下的长生殿,“是长生殿么?”
“长生殿?长生殿……”老者一阵嘟嚷,双目渐渐回了神。
二人见状,面面相视,心想这老者一定知道城中发生的一切。
“长生殿中供奉的是?”山河试探地轻问了声。
老者这才飘过来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庙内。
朝天歌跨步进了庙,山河对老者道:
“老丈,我们是前来驱邪的术士,不是恶人。但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还望老丈告知。”
山河蹲身许久,见老者还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于是起了身,也准备入庙中,忽听老者喃道:“寿仙君!长生殿供奉寿仙君……”
“寿仙君?!”山河懵然地看着出庙来的朝天歌,“是我孤陋寡闻了么?”
朝天歌摇头应道:“一白胡子老道模样……”
他欲言又止,庙中摔倒断了头的金像,以及四脚朝天的供桌香案,实在不像是地震造成,反倒像是人力所为。
通常鬼怪只进阴庙,而不进阳庙,虽然此长生庙里头供奉着的寿仙君神格无从考究,但看此庙建筑形式,应为阳庙,由此断定,里头的乱象应不是鬼怪造成。
偏偏如此,他才不想山河进去瞧,只因里头被推翻的神坛,正是原来长生殿中,供着山河生辰八字的鼎式神坛。
即是说,庙中供着的“寿仙君”,本尊便是山河,只是人们并不知本尊模样,以为长生者,当如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般,便依着臆想而铸了神像。
可朝天歌还未想好,如何拦他而不让他起疑时,山河已经进入庙内了。
看了那断头神像好一阵,山河道了一句百味交集的话:“推倒便推倒罢,还把头锯了做什么呢?这些人真是……”
“山河……”朝天歌抿唇看着他,那个神像外层刷金漆,材质却是木头,断头处的形状分明也是锯子造成的,想来是求神不应,而泄愤于神像吧。
原以为长生殿在城隍庙下,应不会被发现才是,不曾想竟被发现的人搬到了地上来,甚至还盖了座庙,专门来供奉他这个不知哪路冒出来的空壳神明。
“造孽啊,一切都是造孽啊……”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如蒙纱般的双目,又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更加浑浊无光了。
“信了便信了,又弃他干什么?信了又弃,神明才不会保佑弃他而去的人……都是报应啊……”
老者一番低嚷,惹得山河心中一阵酸涩。
“人们发现了长生殿,从而修建长生庙,供起了寿仙君,冷落了城隍神,虫害来了,便以为城隍神不庇佑他们,而砸了城隍庙,一心一意奉祀寿仙君,可鬼祟来了,人们就都谁也不信了,便将长生庙也砸了。”
朝天歌大抵假设了番,老者接口叹道:“罪有应得啊,罪有应得啊……”
可山河依旧不解,为何人们会突然发现长生殿?他们在下面若不是巨蛇引路,也找不到长生殿,常人又如何能在那么诡异的地下暗河中生还?
朝天歌想的却是,上幽城民为何突然对他们常年供奉的城隍神,说弃便弃,甚至极端到推倒神庙,那是极其癫狂的举动……
从长生庙中出来,两人各怀心事,都缄默,山河率先开了口。
“你有没有觉得怪?”
“嗯,有些想不通。”
街两旁破落的房屋门窗上都贴满了符咒,窸窸窣窣摆动着。
“这些符咒对夜行鬼不起任何作用,”朝天歌撕掉了门上的符,推门进去,里头空荡无人,家具皆在却乱得一塌糊涂,显然是被闹过了,“看样子,没有人了。”
“朝天歌,封了此城吧。待来年春暖之日,兴许还能有些生气。”
摧毁长生牌位,是山河此前就想做的,如今倒是省了事,却有种奇妙的感觉难以名状,他忽想起了同在长生殿中的另一个牌位。
“朝天歌,长生殿中的倒香祭,牌位我看到了,”山河顿足,神色黯然,“牌位上的生辰是你的对吧?”
闻言,朝天歌的脚步也是一滞,缓缓侧过身来,解释道: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难以解释生于三百多年前的事……况且,我不想你因诅咒而想太多……”
山河近前拥住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诅咒他的人找出来!
大祭师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想要诅咒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