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京郊的一座破庙,年久失修的屋顶摇摇欲坠,寒冷的北风无孔不入,吹在萧景睿苍白狼狈的面门上,让他昏昏沉沉地脑子清醒了一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看见他醒来,一个穿着甲胄的年轻人连忙走了过来,此人名为萧唤,是东宫的禁卫军首领。
“咳咳!”萧景睿想要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中是一阵血腥味,他神色恍惚地打量着萧唤身上干涸的血迹,彻底明白自己这是在何种境地。
“太子妃呢?”萧景睿心中发紧,顾若清带着镇国将军的旧部和东宫的禁卫军将他从天牢劫出来,护着他逃出京城,怎么如今只剩下萧唤一个人了?!
萧唤转过身,捧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殿下在天牢中受了大罪,气血不稳,先喝下这碗药...”
“孤问你太子妃呢?!”萧景睿扬手打翻药碗,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这破庙中分外刺耳,萧唤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沉默不语。
萧景睿挣扎着起身,萧景崇在天牢中对他动用了死刑,几乎废掉他一条腿。从前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太子狼狈地爬起来,却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萧唤赶忙上前扶起他,红着眼睛,“殿下,当心身子...”
萧景睿闭了闭眼睛,心中的恨意滔天,几乎让他头晕目眩。他想起了面目狰狞的萧景崇,想起了在萧景崇怀中娇笑的太子侧妃白婉儿,想起了贬他为庶人投入天牢的皇帝,一个一个人影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一张温婉恬淡脸出现在他眼前,带着决绝的笑意。
短短几年,从春闱试题泄露开始,联合匈奴投敌、贩卖私盐,掌控漕运,甚至于谋逆,种种罪名纷至沓来,一个接一个置他于死地。萧景睿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何在东宫之中能搜出如此多的物证,直到从前被他宠在心尖上的侧妃白婉儿挽着梁王萧景崇的手款款而来,才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盼着望他下地狱,只有那个被冷落在东宫十几年的太子妃站了出来,散尽家财打点天牢和宗亲,最后甚至不惜劫狱,也要保他一命。
“太子妃娘娘说,让属下带着东宫的禁军送殿下出城。镇国将军有些旧部,她的外祖父叶肃也雇了些人马,会在此处接应殿下。”萧唤不敢再隐瞒,他看的出来萧景睿已经心灰意冷,他必须得让太子殿下振作起来。
“殿下,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萧唤扶着萧景睿重新坐好,自己跑到一边又倒出半碗药汁。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妃留在了京城殿后,让你带我出来?”萧景睿的心突然疼得无法呼吸,东宫禁卫军只剩萧唤一人,那么留在京城的顾若清呢?
萧唤重新将药碗捧到他面前,没有回答,从皇城禁卫军追杀他们的那一刻起,顾若清的结局已经是个明摆着的答案了。
萧景睿死气沉沉的眼中蓦然爆发出一股光亮,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声音微微拔高,“萧唤,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萧唤低头,“回殿下,属下六岁就进了东宫,如今陪伴殿下已经十六年了。”
萧景睿点点头,顾若清十七岁嫁入东宫,做了十年的太子妃,也被他冷落了整整十年。作为夫君,他从未给过顾若清一丝温情,甚至宠妾灭妻,对她戒备提防。他这一生,兢兢业业,光明磊落,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储君。
唯有顾若清,只有顾若清,他此生最为亏欠,也最难偿还。
“萧唤,带孤回京城。”萧景睿的声音嘶哑,但即便如此,声音中依旧带着太子的威严。
萧唤不可置信的抬头,“殿下三思!”
萧景睿望向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孤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何苦再去连累若清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