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云华喉咙发干,走到院里,站定在岳远身边,
岳远沉默着将马匹的缰绳塞进云华手中,而后不死心似的,又提醒了一句,
“若是留在岳府,你不必忧心余生,我与你祖母还可以为你再择良婿,可今日你一旦去了,便是凶多吉少,你明白吗?”
云华清浅一笑,在月光下渺远孤凉,
“父亲,我想好了。”
牵着马,走出院子那一刻,云华回过头,红着眼眶,朝岳远喊道,
“父亲,万望珍重,后会……无期。”
小院子,风萧影斜,
岳远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是挥挥手同云华告别,
云华心口发酸,盈满眼眶的泪珠沿着面颊落下来,
像是从前压抑在深井中,现在才寻到机会纷纷涌出来,
没有人比云华更明白,这只是一场梦境,
可也只有在梦境里,她才能对这些真实世界里早已死去的人说说心里话,
她有太多委屈,太多不舍,
今日一别,便是永别,她的家人,都只能留在梦里了。
走出岳府大门,云华正欲上马,却见一个孤苦伶仃的身影站在岳府门口,
云华望望天,忍下泪意,强撑着过去,
“外祖父,你怎么来了?”
柳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件绫缎披风,
他答非所问,沧桑的目光里含着浑浊的泪意,
“她,是女子,你确定舍下一切去追她?”
云华两手交叠在一起,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
“外祖父,我不后悔。”
柳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僵硬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披风给云华穿上,
“夜里风凉,你路上当心,外祖父不拦你,”
“当年我家念舒,你小姨,也是深夜悄悄跑了,我老头子至今后悔的很,不知道她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哪怕手抖的几乎捏不住细细的绑带,他还是笨拙的固执的将披风的系带系好,
柳霖倔强地抹一把面上纵横的泪珠,挤出一个高兴的笑容,
“我……不迂腐了,不强求了,”
一手高高的抬起,微微的颤抖隐入夜色之中,他朝云华挥别,
“孩子,你放心去吧。”
云华孤身一人,纵马出发,
出城后,沿着和亲的路,一直向西北的方向前行,
因为岳家出于好心的介入,云华没有直接跟沛章一起走,而是迟了大半天,
云华特意轻装,一人一马,加快速度,
终于在第三天早晨,追上了和亲的队伍。
西北一开始传来和亲的消息时,沛章是女子之身的事情还未被戳破,
所以当时和亲的公主定的是四公主李含光,她早就已经上路了,
而现在沛章恢复了三公主的身份,被派去和亲,路上自然要停下来与先前四公主的队伍互换,
沛章出城时坐的是囚车,这实际上也是仁帝深思熟虑过的,
一来是要羞辱这位占了二皇子的名分登上帝位的三公主,
二来是方便激起那些灾民的愤怒,将遭遇水灾流离失所的无力感狠狠发泄在这个命格不祥的三公主身上,
三来则是和亲公主的陪嫁已经跟着四公主的队伍出发了,无需再给沛章准备一份,路上交换即可,
因此,当云华纵马赶到时,两支和亲的队伍正在原地歇着,准备互换,
四公主的队伍将陪嫁交给三公主这边,随后原路返回,
而三公主则要换下囚衣,穿上和亲公主的嫁衣,前往西北完成和亲的使命。
两支队伍,不下百人,此时正默契地坐在河边,并不见喜色,
这里已经临近边线,马上就要到西北了。
沛章从囚车上下来,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常松晖扶着李含光从马车上下来,紧挨着坐在河边,
两人肩并着肩,从包袱里拿出几块松仁奶油糕,甜蜜地相互喂着,
还不忘也给沛章几块,
“表哥,真甜。”
李含光羞怯的将常松晖喂到她口中的糕点抿开,唇齿间充满了清甜奶香的滋味,
常松晖将李含光的脑袋靠到自己胸膛,手里掰好了适口的小块,只等着李含光吃完再喂下一口,
沛章默默收回眼神,控制自己不去看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
将手中的糕点草草塞进嘴里,却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酸涩,
抬头望天的功夫,忽然听见河边哒哒的马蹄声,
沛章诧异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正朝她奔来,
使劲捏了一把胳膊,沛章怀疑自己是深受常松晖和李含光的刺激,所以产生幻觉了,
可手臂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痛感,已经马蹄扬起的尘烟却不似作伪,
等到云华下马走到沛章身边,沛章才终于反应过来,
云华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