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恩闻言,一时又惊又怒,更是说不出话来。
“......”曾不悔只可惜自己无甚翻白眼的余力,否则定要狠狠将这蠢和尚嘲弄一番。
于是他咧开血淋淋的嘴唇,只是无声笑了笑。
般若紫阳轻轻按住胸前伤口,垂目望向手上鲜血,却低语道:
“小僧生来便与常人不同,心房长于右侧,故而此镖要不了小僧的性命,却能令小僧闭气片刻。仅此而已。”
“还有...你的眼睛......”
慧恩心思急转而下,却登时目露凶光,恨声说道:
“你们骗我!?”
“骗你又如何?”曾不悔虽然一时不明其中缘由,却跟着嗤笑道,“非但要骗你,咳...还要让你生不如死!”
“什...什么?!”
慧恩心头一震,当即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他万分僵硬地扭过颈子,却见般若紫阳缓缓捧起那釉色瓷坛,正随意端详着其中幼苗。
“你...放下它......”
慧恩面上倏然惨白,他只觉喉中干涩,似是生怕激怒对方,他只是向前踉跄几步,一时竟不敢出言以对。
谁知般若紫阳只是问道:“这便是优昙婆罗?”
“...是。世间仅此一株,你最好不要妄动。”
慧恩额前沁出冷汗,那双充血的老眼更是死死盯着他手中动作,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便有什么差池。
“至高佛理,救世圣道?”般若紫阳却又开口。
慧恩脸颊微抖,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倘若传闻非虚,待此花现世,你自会见证无上法门!好孩子,你天赋异禀,正是......”
只是还未等慧恩说完,一切却仿佛戛然止息。
下一刻,那年轻僧人将瓷坛高举头顶。
慧恩似有所觉,当即拖着断腿,不管不顾嚎冲上前。
只是电光石火之际,般若紫阳竟将其连花带盆,狠狠掷向地面。
但听“砰——”的一声脆响,那瓷坛顷刻间四分五裂,一如慧恩承守多年的诸般希望。
霎时间静如死寂。
“不!不!不!!!”
慧恩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掠向那碎成几瓣的瓷坛,依旧试图从泥块之间找寻那无辜幼苗。
“我的花...我的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形同癫狂,欲哭无泪,却颤抖着从那腥土中拨寻花茎,最终以沾着血痕的独掌将那一点新绿拾起。
“还好......”
慧恩终于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近乎痴梦般的微笑。于是他手指颤颤,将其拢入碎泥之间。
只是下一瞬,他的微笑却僵于嘴边。
那花茎彻底断折,连同新叶都渐趋萎靡。
“你们都做了什么...”
慧恩倏然跌坐在地,非哭非笑,只是恍惚呓语。
“这是优昙婆罗...是世上唯一一株优昙婆罗啊......”
“你将它毁了,你竟将它毁了......”
“你知不知道,你将千百年来禅宗所求的圣花毁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般若紫阳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不出一语。
一旁看着如此光景的曾不悔自然心中畅快至极,此时竟也忘了伤势几何。他兀自瞧着那宛如被抽离了生命力的老僧,心间正想着如何从对方口中盘问出离开此境的法子。只是转目之间,他却忽然发觉脚边多了个形状齐整的物事。
“嗯?”
曾不悔心生疑惑,于是捡起那物事拭了拭。方才还以为是溅落而来的泥土,谁知这擦拭之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陈年木匣。
“这是......”
他若有所悟,当即开启木匣,里面竟放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却只四个字。
——此花在何?
那字条泛黄,字迹朴厚,颇见大家之风。
曾不悔隐隐觉得见过这字迹,只是单凭四个字,他却无从断定。于是他将那字条拾起,却见其下还压着一枚滚圆而黝黑的物事。
看上去......
像是...什么种子?
鬼使神差地,他将其凑近鼻间嗅了嗅。一瞬之间,他霍然瞪大双眼,明白了其中玄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曾不悔连连惊叹。
此时此刻,他却再难压抑心头惊诧。
——以及对那位他从来嗤之以鼻的护国法师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