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山面上笑意僵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未等他示意,抚月便从善如流重新磕了个头,静等着新主子赐名。
“改做抚绿就是。”
“抚绿多谢殿下赐名。”
“殿下可要为旁的奴才一并赐名?”
“不必,有劳总管跑一趟。”
“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自此清寒阁日日应有的份例都是有内务府派专人送来,从不经多的手。陆嫔母子的生活节奏并未改变多少,只穿着变了模样。愈发衬托出天人之资般的好皮相。
凭空冒出来来个九皇子在本就暗潮涌动的前朝后宫引发不知多少猜想,但嘉远帝未发话,都只能暂且按耐住不安分的心和手。等排序齿上玉碟都做完嘉远帝终于召见了这位从未见面却引来神迹的九皇子李慕白。本朝皇子从慕,此后再无陆白。
见过神迹之后嘉远帝心中便有隐约的预感,他这个儿子必然不普通。等本人到了面前,龙虎之年的帝王也惊出叹息。随疯傻的陆氏相依为命缺衣少食十五年竟能长成如此金质玉相,当真是天意如此。
“你近前来,父皇仔细瞧瞧。”
“是。”
只隔着书案,愈发看出两张俱是世间绝佳皮相的相似之处。那便是生来天潢贵胄的从容与喜怒不形于色的孤高淡漠。
“可曾怨孤可曾怨陆氏?”
“不曾。”
“听说你还识字。”
“是。”
“大善。你母亲的病孤会派太医、”
“母亲应当不愿。”
“你也不愿?”
“儿臣不忍。”
好个不忍。
即便半垂着眼帘,礼仪周全。少年身上的冷意依旧未曾有半点对君父的俯首称臣。他是在平等地与一国君王对话,即便当下他还不是太子。嘉远帝轻点着掌下金椅凤首,细细回想近来清寒阁伺候的人所回禀。文墨无师自通,早慧沉稳与好恶。
再等几日便有分晓。
“可,回去好好准备凤朝会。”
“儿臣遵旨。”
凤朝会近在眼前,太子之争一锤定音也近在眼前。定国皇位传承以神殿谕旨为准,定下东宫太子便绝无更改。其余皇子按母家出身与才能和受宠程度分封。留在京中也可,只是与寻常皇亲国戚无异了。宫内宫外官家民间都在准备着,明日便是六月二十五,定国举国同庆的盛会。
清寒阁。
抚绿抚音捧了彩纸竹骨,轻若无声细步呈到九皇子书案前。这些是司天鉴少使专程送来,都是祝祷刻过法印的宝器。
“放下就是。”
“少使还在外面等着,说是明日祈福所用彩凤需得殿下亲自动手以表诚心。”
“知道了,稍后便做。”
“可需奴婢等、”
“不必。”
“是,奴婢告退。”
待脚步远去,桌案浮现字迹。
“要不要姐姐教你?”
有那么一瞬,慕白仿佛又听到了雀跃的欢笑声。是她紧靠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哇呀呀呀!竟然真的是要做纸灯,不枉本姑娘这几日去尚工局和嫔妃那儿偷师学艺。可算没白费功夫,一定能做好看!
这样的声音自同住一屋后,少年几乎日日都会听到。但始作俑者甚少现形又都是些符合她脾性话语,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毕竟是精怪,总该有些不平凡之处。他见不到她身形,能这样听着她说话也好。不然如何知晓她就在身旁?
虽然只有老天爷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才能在被日复一日变着花样夸赞仪容举止和功课时不露端倪,每次听到时心中又多了欢喜几分。总让他想起那一日耳边的湿热和唇上触感。至于是如今好些还是从前那般无拘无束时的相处好些…
慕白想或许以后能两者兼得,也必须要兼得才行。因为他好像不知道没有这精怪的日子该如何过了,有她在才能安心。
“有劳姑娘教我。”
但向来聪慧的皇九子好像在定国人人都会的凤灯上犯了难,随无风自动的彩纸竹骨做了几次都不成功。直到抚绿在门外出声提醒说少使须得在申时前回司天鉴,如玉般骨节分明的双手突然似如有神助般有条不紊地做好一只神形具备的凤灯。
慕白神情如常扣住手中无形柔荑,反客为主带着已经半揽入怀的身躯纸笔为凤灯点睛描彩。笔触较工笔更为细致,足够他确认怀中温热也足够他听清那些模糊的呢喃声。他已年满十五,早不是孩子了。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直到彩灯被抚绿抚音二人面带惊艳地捧出去,书案上的好看二字还没有干透。
“明日姑娘会随我一同去祭祀么?”
“当然,我都去踩过点了。你们这个神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第一次进去还提心吊胆的,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想来是姑娘修为高深。”
“还行吧,也有你保佑的功劳。”
“日后,在下会更加诚心。”
“一言为定。”
“绝不食言。”
“这几日看了无数彩灯,还是咱们自己做的这个更好看。”
“确实好看。”
寝殿中并无女官侍奉。无它,这位九皇子殿下连更衣梳洗都不愿有奴婢贴身。嘉远帝听闻未置可否,只吩咐随皇子心意就是。毕竟他如今也不喜假手他人。今夜他有些难以入睡,因为本该躺外间长榻上的女子迟迟不曾归来。说是要出去转转,御花园的荷花正好。寝衣随辗转变得愈发宽松,露出其下白如凝脂胸膛。
李月打帘入内便一眼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景象,只觉得比刚看的荷花还要引人遐想。怪不得诗里写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轻风让淡淡荷香氤氲弥漫。少年随意转过身去又搭了丝毯到腰上。通红耳尖埋进软枕和如瀑青丝中,藏得十分隐蔽。
这才十五岁啊,长大了还了得?还好知道把肚子盖着,不然着凉就不好了。
见床上气息变得平稳轻浅,李月便未再上前搅扰。心底道声晚安后回一墙之隔的长榻上睡去。至于她不曾听见的那声晚安里应当带着些许气恼带着些许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