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少年温良乖巧地拉住女子细心护在他臂边的手,眼底孺慕仿佛认了那句姐姐。
“姑娘的好意我都明白。”
“那就好,姐姐还指望着你助我成仙呢。”
李月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鼓励,随即沉下吐息将感官覆盖整个后宫,在无数对话中筛选出同清寒阁有关的内容。
原来,都在等着浑水摸鱼。
“想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现在还不想。”
“也好,回去收拾收拾吃饭。”
“都听姑娘的。”
一击未得手,德妃却并未恼怒。心底暗笑王皇后的运道连冷宫美人都不如,想尽办法用尽手段都得不了子嗣。可见她没有那个大福气,天都不佑。眼下京中那么多皇子世家,谁不能给皇帝上些许眼药?在精怪庇佑下的清寒阁在后宫中此起彼伏的小风波中宛如隐形一般。毒虫鼠蚁,变质饭菜等往年常有的手段不过博君一笑,再不会让少年为之困扰。此后一人一灵相安无事至三月。
除法力高强的清寒灵日日都不曾空手而归,或是文玩或是新衣或是书册或是机巧物什。也不拘贵贱,仿佛只要自己看着有意思的便都带给陆白把玩。至于阁中美人,依然安静乖巧。应当只比泥塑多了颜色。陆白也曾担忧这精怪如此放肆是否会招来祸端等等,得知李月只在他面前现形且绝不会被旁人发觉才放下心来。
诚然,被困深宫不见天日的少年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羡慕。他何时也能得自由?
“瞧我买到了什么,怎么样~”
女子献宝似的将画了花鸟的油纸伞同窗前伏案习字的少年展示,怕他看不出好还上下翻飞转着圈。这伞做得可真好看。
“甚好。”
日日流水般补品将养着的少年已然脱胎换骨,瘦削至极的身形上长出了凝脂般皮肉。不着华衣依然处处尽显天潢贵胄从容,此刻少年闻声抬头细细看过,认真回了句好才继续动笔。得了捧场的女子笑得更加轻快,以伞为剑比划了几遍在司天鉴新学的招式才肯落地进到屋内休息片刻。
数月相处已足够陆白摸清这突如其来的精怪是何心性。当真、赤纯至极。只是有些不知世事,更不知男女之别。看着随意坐在桌案上翻阅功课的曼妙身形,陆白想他已经整整十四岁余,不算小孩子了。
宫里的孩子,即便是几岁都知男女之情男女之情和人心丑恶。何况受尽欺凌被一众内侍觊觎皮相的少年?从天而降的精怪不仅对他一再相救,还诚心相待平日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疼爱便胜过他从前所有。
何况那般灵秀纯净,洒脱通透。从未尝过半点甜却骤然得到世间最好的呵护与关注,由不得他不生出几分年少慕艾。
“看着写得比学堂书生还好。”
“习字至少数年才会有成。”
“我说好就是好,姐姐夸你呢。”
“多谢李姑娘好意。”
“怎么就是不肯叫声姐姐给我听,让你占便宜还不占。唉,养孩子真难啊。”
小小少年虽然长得粉雕玉琢,皇族血脉中的贵气却让人难以忽略。李月第九十九次打消掉想要狠狠揉搓他脸的冲动,自凡人看不见的虚空中提出一个食盒。待木盖揭开,内里油香扑鼻。压抑许久的热气让三两点缀的葱花愈发翠绿。
“本来想着给你买画青竹的,可是你又不能撑出去。就给你带了碗寿面。”
“精怪果然无所不知。”
“那是,定国皇城中就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事。以后生日都包在姐姐身上。”
“以后?”
“怎么?不行吗?”
“当然可以。”
“小朋友生辰快乐~吃吧。”
“多谢姑娘。”
生辰是应当快乐的么?
还是因得到祝福才会变得快乐。自陆白记事以来,每年中都有一天过得格外辛苦。幼童还不明白为什么是三月三这一天,当能听懂陆美人咒骂哭喊的语句时才知道就是这天他来到了人世间。他是一个带着母亲厌恶出生的杂种。
这碗即便是最末等内侍也有过的长寿面让陆白有些不敢再看近在咫尺的那双明亮双眸。可当躲了又躲发现无处可躲时只能泄气般抬头望去,任所有感触都坠入其中。少年想他的生命此刻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因为在十五岁生辰这日尝到欢愉。
但有些过去永远都不能改变。清寒阁中往日过分安静的陆美人已变了一副模样。极尽癫狂地将破萧一下又一下砸在少年身上,辱骂更是从未停歇。当少年额头留下鲜血时竹萧终于断了。
“你就让她这么打你?”
“小屁孩你说话啊!”
“你不想让你母亲知道我的存在就打个手势,唇语也行。要不我让她昏过去好好睡一觉,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喂!不能打了!”
“你是我一天天养高养胖的,你让我怎么看着你无缘无故被打!你说话啊!”
身形透明如雾的女子着急地像是热锅蚂蚁一样,但她也只能左右来回踱步围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转。因为这头挨打的倔驴就直挺挺地跪着挨打,不肯多说半个字。等寿星吃上这碗面时天已经黑了。
李月拎着药箱进门来时便看见少年正费力搅开坨成团的面条往嘴里塞去。有血有泥,手脸都好不到哪里去。难堪极了。方才憋着的满肚子气便瞬间散去。她想自己或是哪辈子是欠了这小屁孩了不得的孽债,才会半点见不得他受罪。
可宫里的可怜人那么多,她偏偏只帮了这一个。
“冷都冷了,不怕闹肚子。”
陆白略顿了片刻,继续大口吃着。吃得急切,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天生好仪态。
三两下吃完才敢再抬头看向来人。
“我以为姑娘今日不会回来了。”
“不回这儿回哪啊。”
“宫外别院。”
“小屁孩还管起我来了。”
女子没好气地坐到桌边故作凶狠拉过少年的手替他疗伤,动作却是轻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