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春迟,早晚依然间或有几场零星小雪如糖霜被潮湿山风般吹的漫山遍野都是。足足到了二月中旬李月才终于瞧见屋前屋后枝桠吐出那她期盼已久的毛茸茸新绿,可万物初萌美景也不能抵消她心中找不到头绪的忧愁。
“要是再快些开春就好了,可以给夫君去山里多找些开胃爽口的野菜尝尝。”
两条麻花辫,腰系粗布围裙。村姑般托腮坐在厨房后院门槛上自言自语的正是月华神君。
明明都已经零上,为什么她夫君的身子还是那么凉。用温泉整日整日泡着也没什么奇效。甚至胃口都不太好了,哪怕换做自己换着花样的下厨,食量也只有往日一半。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他还总是把脉说自己脉象强壮健康的很,灵气运转和修为都如常。虽然确实如常…
难道当真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者仙药灵丹补的太多,短时间难以克化导致?李月又开始后悔在九重天的时候没有多学些有用的仙术,到头来只会打架。她可真没用。若非闻着味,忙些挠头的龙女差点将锅里炖的河鱼豆腐煮过火候。还是新得的黄豆酱呢,好不容易才做成一小瓮。
“夫君,快要开饭啦。”
“好,知道了。”
李月假装不知道屋内穆白正在收些什么物什,等他弄的差不多才慢悠悠端着餐饭推门而入。
一院两人,三餐四季。这就是彼此梦想的生活。
“夫君你尝尝,今天的炖鱼和前两天的有什么不一样。”
“汤汁醇厚浓香,阿月手艺精进了。”
“哼!你就只吃出来这个?”
“鱼肉毫无土腥气,甘甜十足。”
“再猜。”
“这豆腐炖的十分入味~”
“继续忽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这鱼是酱香味儿的!明明就是放了咱们年前一起做的黄豆酱啊,我今天刚开封。”
可恶,老是故意逗她玩。龙女羞恼扯住谪仙郎身上披着的滚毛大氅,手指头在他胃腹间戳来戳去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原来是那坛酱啊,难怪。”
“哼,自己做的东西都吃不出来。”
谪仙郎面上笑容依旧温润,连声赔着不是。并未多解释什么只紧紧攥着玉白素手多喝了两碗鱼汤,莫名有几分急切情态。好像喝的是药,能续命的药。明明不知其味,喉头却甜苦交织。
饭毕,小村姑乐呵呵一边哼曲儿一边收拾厨房狼藉。碗碟水流声刚刚好将几墙之隔的压抑咳喘响动掩盖。短短一月便急转直下,他这具残破身子还能撑多久?
穆白冷眼看着镜中额鬓湿透面色苍白的脸,面无表情捏出一个又一个清洁术将净室恢复齐整原样。待仔细洗漱哪怕是九天神仙也闻不出来轻微血腥异味。至少,至少再多几月。让他能再多陪阿月些时日。春花夏荷秋月,大漠塞北江南。他还有很多地方未曾陪阿月去过,天下美景美食也未曾与她共赏。嫁衣外衫上的龙凤合鸣也还差最后的收针工序没有完成。
定国晟帝阳寿本该还有两年,若顺应人和精心将养的话。可穆白不愿在挚爱面前展露丝毫疲态老态,日复一日勉力维持常人模样,生生拖耗至短短半年余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到如今五感中唯有视听尚存,能骗骗李月这样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呆子罢。待小村姑重新推门而入,穆白已换了一身天青色长袍执笔等下写着什么。看纸张大小应该是夫妇间常用的便笺。
“铛铛铛~本天才去山下偷师的酒酿圆子。不用白糖特意换枣花蜜调的。”
“为夫写完就来。”
李月也不去偷看,乖乖端坐在另一头榻上一边喝甜汤一边看话本子,时不时说上几句。
窗内灯火盈盈,窗外春风润物无声。默契恩爱和往常并无区别,低眉浅笑间的缱绻和梦中所思所盼一般无二。用完夜宵,李月便催着穆白去后山泡温泉调养着。穆白推说如今已经开春,自己的身子大好不再需要如此勤勉修炼打坐。李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有仙药养着怕什么病痛呢?因而见他坚持便作罢不提此事。
春天说来就来。山间溪流化冰的潺潺春水仿佛欢快铃声将森林所有生灵从漫长冬日中唤醒。可食的野菜越来越多,每日清晨夫妇二人都做农家打扮去不远山谷中披着日出采摘。吃不完的蕨菜一类还学山下能干的妇人用细盐密密摸上几层盐渍密封在坛中以备吃不着野菜的时候尝个鲜。
“会不会太咸?”
“从份量看应当不会。”
“嗯…你说的有道理。”
“再去村长家同张婶偷师如何?”
李月脸皮泛上薄红。上辈子她也幻想过如果有超能力会做什么,万万没想到是隐身溜进大婶家偷窥、咳咳咳。是学习,学习!
“夫君,咱们要是先去塞北的话得把这些酱菜多备些。大清早就手把肉可不是咱们受得了的。想想都怕了。”
“好,都听阿月的。”
“我瞧那几颗香椿树下面的缓坡有好多野花都打着花苞。等它们开了,咱们去那儿踏青野餐好不好。正好赶上生辰。”
“生辰?”
“对啊,你忘啦?三月三我们的生辰。而且不止第一个,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