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不够,还要自称晚辈。当真是顺口。陆珩不自觉冒出几分燥郁火气,周身更冷几分。什么都不知晓也敢处处招惹他,初至九重天时甚至以兄长相称。当真半点不惧?
李月不知这位陛下怎么又不开心。虽然神像面上依旧完美无瑕,可她就是能感觉出来。丧气垂眸盯着那绣满金云龙纹的袖摆避开幽幽视线,浑身上下表现得越发乖顺,心底却念着这位陛下要喝就喝不喝就不喝,搁那儿搓杯沿干什么。能搓出什么花来?
“啊、原来晚辈一直愚钝,误解陛下您的意思了。九重天风景如此好,晚辈闲暇时也想去逛逛。故有此问。”
“孤与你、乃是平辈。”
“小仙怎敢与您平辈相称。”
“月华神君自然可以。”
“那小仙还是叫你陛下?”
“既觉得宫中冷情,过些日子会有热闹给你看。”
“热闹?”
“百花会。届时月华神君可与孤一同出席。”
陆珩不愿在称谓一事上自找苦吃,索性提及旁得琐事来分散。难得的热闹当然勾起了龙女的兴趣,搜肠刮肚回想这什么百花会。
“是天界的节日么?小仙在邸报上好像有看到过,好像百年一届。”
“正是。”
“可小仙无功无德,也能参加这样的大会?”
“月华神君只需此后在九重天安分守己,便是三界最大的功德。”
“我、小仙知道了。”
天神眼角微垂,嗓音如同面容一般无情威严。由不得月华神君不诚心信服,待第二杯茶毕后恭恭敬敬将祖宗送出了宫门。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早已习惯了。
“陆珩好凶。”
“伴君如伴虎是不是就这样。”
“但真的好有气势啊。比我以前在水镜中看到的更君临天下更威武。啧。”
“我现在一般都只敢看到他的下巴,因为怕掉进那一双眼睛里摔死出不来了。”
“以后还得在陆珩手下讨生活呢,得快点摸清楚老虎脾气才行。”
“神仙也不好当啊。”
“不过有热闹可以看,还有点期待呢。”
……
每学着天帝方才演示的练上一遍龙女便似中场休息般同玉台便候着的仙娥吐槽几句。数月来广寒宫中都是如此,独居深宫无所事事谁能忍得住不聒噪。但她不知自己如今的模样同数月前比已去了八分的颓靡丧气。待到星河漫天,花枝重新回到树梢之上。
“陪我出去转转吧。”
“是,神君。”
九重天上的星星好看的很,仿佛触手可及。月华神君同两位仙娥并未走远,还是就在广寒宫云海边缘处随意拢了几片彩霞席地而坐。数着无尽的星星吹着缥缈云雾倒也悠闲自在。但龙女不知她的侧影尽数落在远处宫阙的天神眼中。悠远深沉,足矣穿过千年万年。
此后每隔不过三日天帝便会施施然出现在广寒宫后殿。
或饮茶或指点龙女剑法,如此几番天地间唯二的真龙倒亲近了不少。当然这只是月华神君的感觉,好比庙里供着的金身一点点变成看得见的夫子先生或是长兄如父?虽然依旧冷漠寡言睥睨无情。可能这就是三界之主该有的模样吧。不过这都没关系,龙在屋檐下的是她。
“神君,陛下来了。”
“知道了,我这便出去。”
来得勤了,倒也会通传。寝殿中龙女徐徐收起手中泛旧剑带和竹编蝴蝶,扬起嘴角后才向外而去。广寒宫一切中动静尚且逃不过陆珩的神识何况龙女眼角未曾褪去的微红与水意,树下品茗静坐的天神面上无声覆上一层冰雪。
总是在哭。
他已如她所愿时常相伴为何还要哭?除那人外、九重天还有何处不合她心意的地方?
当初头一回品她亲手沏的茶时不过顿了片刻眼神便暗淡了下来,翌日带了茶经来又手把手教如何冲泡才让这煞星不再像未曾经受阳光雨露的花朵般萎靡。觉得冷清孤单,他便时时拨冗前来一遍又一遍地陪她练剑。她这心要如何才能安?莫非要万般都遂了她的愿才行?
真到那时,不得安生的便是他和这三界了。
“这茶陛下喝的还习惯么?”
“甚好。”
“小仙这里没有什么能招待您的,只能在茶水上下功夫了。今日这茶用的宸极宫仙官新送来的福陵道茶,好香啊。”
“星河严寒彻骨,不可再去。”
“可是茶经记载星露是泡茶的圣品。”
“想要什么记下来让仙官去即可。”
“沏茶是您教会小仙的,小仙当然想好好学,什么都自己动手才行。真的不冷。”
“不可再去。”
“哦,知道了。”
说不上委屈,李月从善如流落座为自己也倒了满杯。泠泠银光恍若碎星般,不愧是由星河灵气汇聚而成的水。日前闲来无事,龙女便翻起了监护人之前给的茶经好好研究。去看星星时自然试了试。但如今监护人既不让她再去,不去了就是。不过这茶确实挺好喝的。
见龙女垂眸静声,自斟自饮起来。陆珩又有些后悔方才说得太重。
他哪里算她的什么长辈,约束太过只怕迟早会让煞星心生厌烦。好容易养得亲近些,怎能让她再畏惧颤颤如盛满朝露的凤霄花般仰望这无趣永恒的九重天。且哄一哄罢了。
“可曾用过霆霄。”
“还没有。”
“想试试么?”
“小仙自然想,可陛下您之前不是说在结界内太多限制,事倍功半么……”
难道!
龙女方才还泛着愁色的眸子瞬间便亮了。
“可以了么?陛下。”
“当然可以。”
“那能劳驾陛下带我去看看么?”
算我求你的。
为表诚心,李月双手合十上香,拜拜拜个不停。如果不是天帝的身份太过尊崇,她都想抓袖子开摇了。拍马屁算什么,以后她就是陛下的头号小弟!命中煞星变得太过黏糊,三界至尊也难以招架。陆珩玉雕般分明的长指强装镇定抚摸把玩着手中空杯。眼角余光却不舍太快移开去。心想这煞星也算好哄得很。可从前最是厌烦如此行径的女仙,同表妹也不甚这般亲密。为何独独愿意一再容忍与她?万般变故都只能怪那人招惹了这么个麻烦,半点不怕就算了还敢再过来...
当真是无知无畏至极。可毕竟年幼,他该多体谅些。三界之中也只有他能在修行上为她指点一二。如今主动亲近,推开是否显得太无情冷漠?而且这般相处也尚未越界。无需陆珩费心劳神搜刮理由,自个儿一个个冒了出来。不仅冒得积极还全长着幅凌然大义的面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本想要坚守初心本份的天帝麻痹。让他为她破例,一而再再而三。
“孤今日无事,便正好带你一次。等日后熟练了,可持孤的手令自行前往。”
“多谢陛下,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