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听说过,走夜路时尽量不要露出生人气息,免得招来邪物。于是她紧抿着嘴,连呼吸都不可闻。
她对于黑暗的恐惧与警戒全然来自于上辈子和怪物的决斗,此时此刻更是心跳如擂。一级级石阶直直向上,两旁的林子影影绰绰,风掠过沙沙作响,沈谛不可抑制地打了个颤。
她面无表情,眼神却直直向上,不往旁边看去一眼。月光模糊,她开始怀疑林子里的黑影到底是树是碑……还是尸体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沈谛朝夜空望了一眼,十五的圆月依旧高悬,但西边却飘来了一大片乌云,眼见着就要给月亮盖住。她几乎是在石阶上飞奔。
然而,林子里的月光却消失得更快。眨眼间,沈谛就伫立在一片黑暗中。她手脚并用地摸索石阶,不敢停下,辫子都跑直!
爬了有一炷香,沈谛终于憋不住了,大口地吸了口气,脚下慢了下来。西山入了夜,春寒料峭,夜风拂过她的眉眼,凉阴阴的,似乎要卷走她心口残存的温度。
来点光吧!
沈谛踏尽最后一节台阶,动了动僵硬肿胀的手指,呼出长长一口白气。她正欲上前,却脚下一磕,站住了脚。
冥钱一路撒到了新坟上,白幡无风自动,宛若无常招手,更可怕的是三点荧荧绿光游荡在坟头处。
她倒吸一口冷气——是鬼火!
这是一座新坟哪里来的磷?刚刚入春的夜冷得动手,更不可能达到磷的燃点!难不成是种雪剑的“新邻居”半夜来拜访一下他这位新客嘛?
正是胡思乱想见,那鬼火却像是感知到她的恐惧,眼见着就要朝着她飘了过来!
光!光!给一束光来!
眼见着鬼火就至面前,沈谛脑子种种翻腾的想法陡然消失,她忽然想到——他娘的鬼火也是光啊!
一瞬间,沈谛兴奋得双眼发亮,几乎是要朝着那火扑了过去。
那几簇鬼火在空中摆了摆,一盏接着一盏立刻熄灭。徒留沈谛陷入夜色中,连风都静了。
寂静黑暗的林间突兀地冒出一声笑。
——是沈谛笑的。
沉默许久,她明白她是在自己笑自己,笑自己重生到此地,于是鬼神之说便不由得她不信。她笑自己信鬼神,却不尊鬼神。她以为鬼皆是吃人恶鬼,以为神皆是匡扶正道,此刻却浅浅悟到,世间万万人都无两人相同,鬼神又如何会和模子刻画般单调片面。方才遇上的鬼火分明是胆小鬼啊!
以前老人常说,走夜路不要回头,免得灭了肩上的火。此时此刻,沈谛却大无畏地转了个身,朝后望去,似是惬意又似索然无味。
“瞧,坟山只是西山……人会害怕,鬼也会呢。”
乌云散开,月光大亮,石阶如洒银屑,一眼望下都是雪白。
眼前的新坟的确要比山底下的墓要气派不少,青石板砖垒的墓顶,墓碑墓台一应俱全,墓前还摆了盘盘碟碟的祭品。沈谛走近那座新坟,蹲下身借着余光细细查看,终于看清墓碑上刻着的种氏之墓,字雪剑等等内容。
“种雪剑可不是字雪剑,他字青云。”
说着,沈谛抽出腰间带来的锄刃,找了根趁手的木头砸进锄忍中组成一把锄头,借着匕首,硬生生开始撬石砖,她要开始刨坟。
撬了好一会儿,沈谛提到了一个不在场的人。
“妈的,长恨是真舍得给你花钱啊!种雪剑啊种雪剑!你说你是不是又害得人家小姑娘失了心!”
沈谛前段去地窖里刨老鼠洞,这会儿又来刨新坟,光长好的指甲盖又有了被掀开的迹象。沈谛给指尖缠了布条,踢了踢墓碑,道:“别睡了青云,好歹也从里面使把劲啊!”
无人回应。
话虽这么说,沈谛的动作却愈发熟练利落,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朱红的棺材盖。又过了个时辰,沈谛终于撬开了种雪剑的棺材板。
“种……”沈谛推开棺材盖。
棺材里空空荡荡,连个影子都没有。
“人呢!”
好家伙,她那么大个的种雪剑不见了!沈谛翻天覆地式的绕着坟墓翻了两圈,最后几乎半个身子探进了棺材里,喊道:“种雪剑!”
林间惊起一片鸱鸮声。
“种……!!!”
“将军……你回头看看……”有人声幽幽在她背后响起。
沈谛骇得一头栽进了棺材里,躺得平平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