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了望青蓝的天空,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再一次妄图用它缓解情绪。
身后的陈芸,也站在原地,静静等候着她孤独的父亲,这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妈,你撒谎…”陈芸也忽然流出了泪。
她清楚地记得,两岁那年,爸爸带着老婆孩子去游乐园过周末的双休,那也是她第一次去游乐场玩。
天很热,日天知道不远处有个冰沙摊子,便先跑了过去。宇宁个子不高,正好拉着陈芸的手。两岁的陈芸刚熟练了如何走路,宇宁突然想看看她的跑步怎么样了,便对她说了一声:“小芸,跑起来,追上妈妈!”她说着也慢慢加速。
陈芸连忙歪歪扭扭地跑起来,看她至少平衡不错的样子,宇宁便没有再回头,而是直接跑到了十余米处急停,因为正巧撞见了回来的日天。
“哦,宇宁,这是你的,香芋味。”日天递过来一碗冰沙。
“老公真懂我!”宇宁笑盈盈地接过。
“芸儿呢?”
“她在…”宇宁回头不见人影,正愣神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小女孩儿的哭啼声。
“芸儿!”日天一个弹射起步,顺手交给宇宁的另外两碗差点打翻。
方才陈芸怕摔倒,一直低头看着路。谁知一抬头,妈妈早已消失在人海中,她以为妈妈是要将她抛弃了,原地大哭起来,口中还不断喊着“妈妈”。
日天义无反顾地冲开人群,终于看见没出事的陈芸,才松了一口气,一把抱起了娇小的女儿,“没事没事,爸爸在这儿呢,爸爸在这儿呢。”
宇宁终于一点点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而这一次撞上的日天,一改刚刚的笑容,显得有些让人害怕。
“婆娘,你想干什么?”
“我…哎呀,对不起,老公,”宇宁连忙道歉,又看向女儿,“对不起,小芸。唉,我是想让她练跑步来着,但我好像跑太快了……”
日天单手接过两个碗,将陈芸送到了宇宁手中。宇宁万分紧张,这会儿真就是捧在手里也怕掉了。
“妈妈,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陈芸还处于惊吓之中,抽泣着说道。
“放心啦,小芸。”宇宁用食指抹着陈芸的泪水,“妈妈不会走的,妈妈不可能不要你的,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的。”宇宁的微笑简直是一个慈母。
回到现在,望着已然安睡的母亲,和再也无法捧起自己的父亲,陈芸的眼睛怎能不红。
“‘爱你一辈子’,‘一直会陪着你的’。妈,你最会撒谎了……”
……
整晚整晚的难以入眠,日天又一次坐在了房间外那露台的躺椅上,黑夜的天空繁星点点,只是身旁的另一只躺椅没有了归属,不过,天上的星星,似乎多了一颗,护栏下的花朵,似乎又盛开了一些。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啊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再一次想起亡妻,日天再一次唱起了儿时的歌谣,只不过这一次,他做到了一切,也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段唱全。
“院子里栽满丁香花,开满紫色美丽的鲜花,我在这里陪着她…
一生一世守护她。”
眨眼一个月过去了。日天早已退休,董事长也已是自己的女儿,如今他终于可以不管不顾一切,过上最平静的日子,只是到了这一步,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了。
小区对面的生活广场,也重新翻修扩大,变为了两座大厦,而底部依然是繁华的商业区。
正在那片熟悉的广场散步,不在意地走过了曾经那家宠物店的方位,这才感觉到了什么,像被魔法一样定住了脚步,令日天转头向里看去。
这里仍然是家宠物店,靠在玻璃墙壁的小笼子里,是一只幼年的仓鼠,正在发了疯似的朝日天扑着,却一次次被笼子挡住。
日天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进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问起了这只仓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而店员也挺负责,一起查了一番后告知陈日天,是一个月前,七月四号出生。
“七月四日…”日天低头沉默,就是那天中午,宇宁永远合上了双眼。
可能是信念,日天只额外买了仓鼠的食物,连笼子都没要,因为日天一伸手,她便会直接跑到他的身上。
“你是她吗?”日天回到了家中,将这只母仓鼠放在了面前的键盘上,有些痴呆地问起这句话。
仓鼠站起了身,和日天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想一个人似的,依照顺序地在将键盘上的三个字母按照顺序压下:
“L、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