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动手了…”日天将刀口抵在了宇宁的发际线上。
“动…动手吧…”宇宁的眼圈彻底红了。她本以为可以憋住,但亲眼看见一团团白发在面前落下,终于还是哭出了声。
日天的手在她的呜咽声下,颤抖地更厉害了。
“日…日天…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说吧。”
“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哭…”
“为…为什么?”光提出这个问题,日天就差点掉了眼泪。
“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日天难过了,如果你为我哭了很多次,我怕我…会后悔地无法瞑目……”
日天猛吸了一下鼻子,又在她的背后偷偷抹去泪珠,“好,我会的…”他死咬着牙,故作镇定的样貌。
宇宁其实猜到了日天的神态,只是光有这句话,就足够让她流着泪的脸庞上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这些日子里,日天将公司全权交给了陈芸管理,他想亲自没日没夜地照顾宇宁。曾经在家中,总是日天主外,宇宁主内,却也不算“主”,每每日天有一点点需要,能第一时间将满足送给她的,永远是宇宁。这也是日天拒绝了儿女来陪护的原因,不是占有欲,只是他希望宇宁在有生之年,也能作为一个被服务的人,一个被挚爱服务的人。事到如今,要说令日天最后悔的事,就是初四到大学毕业这十年里对宇宁的冷落。
“日天,公司真的不要紧吗?”
“我觉得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活过。”
“怎么会?”
“我的一生,两分给了生活,三分给了家族,五分给了你…”
“别这么说呀,我只是个女人,怎么比得过家族呢?”
“你是一个女人,你是我陈日天的女人,一辈子没有属于过任何其他人。是我曾错付了你太多,如今这微不足道的陪伴,就当是我赔偿你的吧。”
“你这什么话呀,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儿过苦日子呢。”
“别说了,你的人生已经被我约束了太多,也为我牺牲了太多,现在,可以的话,能自由些就自由些吧。”日天憋住了泪,只是通过猛吸一口鼻涕恢复状态,“对了,今天是你七十九岁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哦…原来我都撑这么久了呀。那…我想你再吻我一次,不要亲一下就好,要像年轻时那样,一个放浪的,好色的日天,深深吻我的嘴。”
日天抿嘴点了点脑袋,“好。”他答应后,动了动椅子,将脸靠了过去,先是贴上了她的唇,随后二人默契地歪了脑袋,张开了嘴唇,将舌头攻入了对方的口腔。这一套动作从十六岁到八十岁,从来没有改变过。
直到深夜,日天仍不愿睡去,久久坐在了宇宁的身边,看他这样子,宇宁又怎能睡得着。
“宇宁…八十大寿那天,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日天忽然问道。
“我…”宇宁知道,他的心中绝对坚信自己会“永生”,可自己什么状态自己最清楚了,当然,她不会明着说出口,“那…那天你就穿着西装,然后让我穿着婚纱,再像今天这样,吻我。”
只是…仅仅过了一周,宇宁便已到了弥留之际,家人、子孙、全部围在身边。站在最近位置的,当然是陈日天。
宇宁的脸色已全然苍白,原本宇宁不以口红妆点便无比红润的嘴唇,也已不见赤色。
“日天…老公…我现在,可以说那句…‘不现实’的话了…”
“什么话?”
“我爱你…爱一辈子…”
她渐渐无力支撑双眼的眼皮,使它们缓缓闭合。日天的双目早已注满泪水,但他死死将他们憋在眼珠中打转,因为他答应过宇宁,不会让她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待到宇宁的眼皮完全闭合,挤出最后一滴泪水,和最后一抹笑容,随后皮肤开始发凉,鼻中也再没有一丝气息。
“呃——唔…呜…呜啊————”日天根本无法继续忍下去了,也毫不在乎旁人地放声大哭,他要把他负了刘宇宁的,全部倾吐。
“爷爷…”陈曦想着上前扶一把跪在地上的陈日天,却被他的母亲陈芸拦住了,“妈…为什么…”
“让爷爷独自…哭一会儿吧。”陈芸也忍不住流泪了,不光是因为面前的死者正是自己的母亲,她没有遵守诺言,一个人偷偷看完了陈日天写的那本书,所以她现在,是最了解爸爸的心里最大痛苦是什么的人,“奶奶从十五岁就陪伴爷爷到现在,失去了她,爷爷应该最想要的,就是孤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