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尽最大可能保护肝胆,她能想到,之前许多次都要与日天欢乐到凌晨才肯休息,而备战考研那年更是没睡过几天觉,数不清多少晚的通宵,而自己本就如日天所说的体弱多病,还常常让日天买重油重盐的“美味”回来吃,以及十分关键的便是几年前在大学时意外怀孕后做的手术以及药物,最终让她的肝脏无法承受。
所以她借怀孕为由,开始早睡早起,注意休养,健康饮食。但是病魔好像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四个月后,光琉的肚子明显大了不少,怀孕常有的小毛病也发生了数次。这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一天,日天照常下班回家,因为害怕烟味影响怀有身孕的光琉,他选择在一层的客厅沙发上吸了一根烟。抽到一半,楼梯那里传来了光琉的声音。
“老公,回来了啊?”
“啊,呃…”日天下意识的将烟拿远了一点。
“抽完快上来吧,有事需要你。”她的语气十分平和。
“哦…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听到这话,日天这半根烟也不打算抽了,急急忙忙的就跟着光琉上去了,还特地拿家门口的香水喷了喷,散散烟味儿。还没待光琉缓慢的回到三楼的卧室,日天便已抢先一步。
待日天进了卧室,光琉只是端坐在了床边,身后的床上叠着整齐的婴儿服和不少玩偶,令他好生奇怪:“老婆,你自己出门了?”
“唉…在家里休息,可把人家憋坏了,你说你也不提前准备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去商场逛了逛,买了不少孩子用的东西,你看…”光琉展开一件衣服,举在日天面前,“怎么样,好看吧?”
“啊~你还是很了解我的审美啊。”日天露出一抹笑容。
“还有啊,我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就姓陈,不跟你争,男孩的话,就叫陈云,风轻云淡的云;女儿就叫陈芸,芸芸众生的芸,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字的。”
“嗯……”日天皱了皱眉头,总从她的行为中感到一丝异样。
“怎么啦?不喜欢吗?”
“不…不,我总有种,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感觉。”
“你净会瞎想,我看你是几个月不做精虫上脑了吧!”光琉开着玩笑起了身,还没想到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剧痛的肝脏为她做出了决定。他一瞬间没受住,倒在床上,险些晕厥过去。
“喂!光琉!”日天一时间惊慌失措,以最快速度俯下身去照看,“你怎么了?果然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光琉十余秒后才回过神,支支吾吾地想说着什么,但泪水依然先一步流淌而下,“我…我得了癌症,而且…而且已经扩散,没法治了。当时怀孕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了…”
“为…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的是钱,什么病不能带你去治!?”
她压住了日天的手,摇了摇头:“不…不,医生说了,如果要治,就不可能生孩子,我不想看到你没有后代,所以…所以…我要帮你把孩子生下来,哪怕你再娶一个女人,我也安心了…”
日天沉默了,他拉着光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紧闭双眼,直到把泪完全憋回去才开口:“我要的是你,孩子也是要我和你的孩子,如果要有孩子就要失去你,那我宁可不要这孩子!走,”他伸手想拉起光琉,“跟我去医院,哪怕让我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回来!”
“不…不要这样!治不好的,只是能让我多陪你几年而已,求求你,让我生下来,让孩子替我陪你一辈子吧。”
“跟我走!”日天的态度极度强硬,他的眼神也无比认真。
光琉看出了他不可能屈服,便与他上了车,一路上伴着眼泪,而日天也只是在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先生,您爱人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癌症已经几乎…可以说就是无法遏制,就算您给予她最好的治疗,也只能让她多活不到一年,而且…打掉四个月大的孩子,很可能会加剧身体的负担,到时候可能只有半年左右。”医生严肃的说着。
“呜…呜…”光琉又开始抽噎。
“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在哪!?”日天情绪十分激动,差点拍案而起的呵斥,最终还是较为冷静的问道。
“没有用的,”医生说道,“不管哪里都会这样告诉你的,最多是多撑几个月而已,而且一旦接受,几乎需要长期住院治疗,生育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了。先生,女士,您想好。”
日天无力的倒在椅背上,绝望的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光琉:“治吗?”他艰难地问出了口。
“让我生吧…求你了。”光琉抹着眼泪。
“好吧…听你的吧…”日天右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左拳握得无比的紧,因为这样才能绷住自己难以名状的情绪。
一个多月后,肿瘤已经压迫了神经,光琉渐渐地失去了四肢的意识,不到半个月,她已经完全需要轮椅作为代步了。她的小腿上有着前些日子端热水时忽然跌倒后的烫伤,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直到怀孕的第六个月,她已经近乎高位截瘫,每日只得躺在床上,仅剩头部能控制了。日天没有选择请护工,而是自己日日夜夜照顾着她,工作也完全在家里,公司那里,他的哥哥主动帮他接管了事务。
她腹中的胎儿渐渐成型了。
五天后,夜晚九点三十五,日天吻了光琉的脸颊:“光琉,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嗯~”光琉罕见的撒娇似的摇了摇头,“我想看你打你之前一直拉我入坑的那个动作游戏,我一直嫌太难了不打。这次我想再看看你砍那些恶魔!”
日天愣了一秒,“好。”
他回到电脑旁,保存退出了还未编完的程序,打开了那个游戏。许久没打让他有些手生,曾在最高难度下行云流水的他这会儿却在不停吃瘪,逗得光琉发出阵阵欢笑。
游戏确实是个令人分心的事物,在这舒爽的打击感下,让他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的手法慢慢熟练,变得和以前一样顺利,而光琉也因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
她望着,望着,好像有些困了,视线变得模糊起来,青轴键盘敲击的巨大响声正一点点变得微弱,大脑的思考也变得迟钝。
“对不起,日天…”她只能在心中说出这句话了,趁它停跳的前一秒。
“又满血通了一关,怎么样光琉,我的技术还…”日天回过头,只见光琉闭着眼躺在那里,是多么的安详。她的眼角,有一道未干的泪痕。
日天轻笑一声,可泪水出卖了他,“切,这臭娘们儿…呵…
睡得真快…”
光琉,和孩子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027年末的严冬。
暴雨夜,日天独自站在光琉的墓前。
“光琉,如今的我不能保证一辈子最爱你,不能保证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但我可以保证,我会永远记得,你曾是我的妻子,曾有一位近乎完美的女孩陪伴过我,你,光琉。愿你安息,亲爱的。”
他又鞠了一躬,回头离开。狂风吹起他的风衣,渐渐消失在黑夜的雨雾中。他插在一旁的花,在一道刺眼的闪电后,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竟是日朗天晴。夜晚,星空正好,日天独自坐在露天的阳台上买醉,但是半斤白酒下肚后,他的意识还是那么清晰。
“借酒消愁愁更愁,就是这种感觉吗…真他妈操蛋。”
他的手机居然在这时响了起来,出现的是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刘宇宁。
“喂。”
“诶!日天,还记得我嘛!”
“宇宁啊,怎会不记得。”
“日天,你可答应我大学毕业就娶我的,人家也回国快一年了,怎么还不见你的消息呀?人家还等着做你的新娘呢。”
陈日天早已忘记这个意外的约定了,他刚要开口,却楞在了那里。
“五年了,她还坚定不移的守着这份诺言…”日天心道,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离谱的认知,“怎么可能是因为被玩弄而上头,她对我就是真真切切的爱,即便我根本猜不透是什么原因,可她独自为我坚守了五年。反观我做了什么,欺骗她,隐瞒她,疏远她,还自以为解脱……”
刘宇宁等了有五秒不见动静,便又焦急的说:“日天,你在嘛?你不会是…好吧,我也知道多年不见……”
“怎么会呢,只是我刚刚想起来,我家族企业最近有点不景气,你还在长沙吗?”
“嗯,还找了个工作呢,不过你要娶我,我就马上不干了!”
“诶,诶,别急,拜托在给我半年时间,家里亏了许多,但是应该不久就好,到时候再回来,见见最完美的我,好吗?”
“嗯……”刘宇宁犹豫了许久,“好啊,加油哦!”她还为日天打气。
日天挂断了电话,“真不知道半年够不够为背着她寻求的人悲伤的。”他自言自语,“我他妈的,真尼玛是个蠢货啊。”
他抬头仰望起星空,最终不自觉地哼起了老歌: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啊,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他特意没有唱出最后几句,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第三卷:命运过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