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杀我?”
“杀你干嘛?我和你又没大仇,快起来吧。”
杨灵说着话勾了勾手指。明耀闭目,忍着剧痛出声求死。
“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听清楚,我不杀你!不就是二十八场归零吗,再一场场打呗!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为什么不去当懦夫?”
杨灵大声呵责,唾沫乱飞。明耀只觉脸上点滴腥湿,终是降下了心中那团怨火,长叹一口气,伸手覆于杨灵掌心。
“个子不高,分量倒是挺足。”
杨灵有些吃力的将明耀搀起。明耀听杨灵之言,竟把他当成市场里任人买卖的肉猪,一时想笑,小腹抽痛,又笑又哭,难看至极。
“你这样……走不下去的。”
“什么意思,我不杀人就走不下去?”杨灵甚为不解,此前还以为角斗场有什么“活人才能下场”的默认规矩,可这一场下来不也没见血吗?
明耀战栗不止,不能再言。杨灵没再追问,将其扶到贾敦桌前,空出一只手叩了叩桌角,换上一副乖巧笑脸。
“裁判,贾裁判,醒醒,我们打完了。”
“嗯?”贾敦噌地坐直,眯眼望天,抹一把脸咂嘴道:“打完了,诶怎么都还活着?”
“呵呵……”
杨灵不作回应,只是憨笑。贾敦没当回事,以为两人关系匪浅,恰巧被分配一处,自然点到为止。
“笑个屁啊,谁赢了,你?”
贾敦看似相问,打开小本直接勾掉明耀,在鬼伽罗一行添上一横。不等杨灵回答,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嗓大喊:
“庚字号第五场,裁判贾敦,兼记录员,对战双方明耀、鬼伽罗。获胜者是——鬼伽罗!”
“嗷呜!”
突如其来的重音狼啸吓了杨灵一激灵,差点将明耀扔地。明耀察觉到杨灵颤动,扯着嘴角艰难地指了指身后。
杨灵扭头一瞧,那头金背三头犬正望日狂啸。乖乖,一场结束还有这等鸣金方式?真是奇哉怪也!
“行了行了,吃饭去,饿死了都快!”
贾敦将小本揣入怀里,先一步跑向台阶。杨灵扶好明耀,亦转身离开。片刻后,狼啸声止,庚字号场地静谧非常,就连西南酒楼“燕归来”都失了动静,空中地上所有一切仿佛沉入午睡梦乡。
……
杨灵将明耀转交给清道夫后,只觉肚中空空,饥渴难耐。确实这一场消耗不少体能,若都是这般强度,再来一场就得回院。在红衣守卫的眼神催促下,他不敢过多停留,匆匆走到站台,掀帘一瞧,人头攒动,比此前尤甚。
到场没有午饭,只有水喝。杨灵排队取水,双手接着饮了许久,正是“水汤灌大肚”,有了种虚浮的饱胀感。
虚饱也算饱,循着桌角坐地等候。这时桌后三人俱已离场如厕,尽管空出了桌椅,但谁也不敢坐躺,或有小声对话,三两句之后全都噤声,拥挤的站台只有阵阵水流和咕噜咕噜的饮水声。
不多时,清道夫抬着明耀离场,一群头裹汗巾的杂役送饭进场。杨灵还是第一次见到饭中油水,毕竟是斗场人,伙食比谱图院高出N个档次。
杨灵屏住呼吸不去闻那股肉香,看在场谱图人,有的和他一样目不斜视,有的盯着一盘盘饭食空咽口水。
杨灵没来由得烦躁,正要撇头面墙,人群中突发叫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发疯似地将一名送饭杂役猛扑于地,抓起碗里的鸡腿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搅着一团肉沫,顺着嘴角缝隙硬往里灌。周围人皆躲开,早已司空见惯,未有更多反应。
帘前守卫见此情况,三两步冲上前,一人一枪将老汉捅了个对穿。老汉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到死仍嚼着嘴里的肉骨,脸贴地上目视杨灵,笑着笑着没了气息。
“来人,抬走,打扫干净!你再去拿一份。”
帘前守卫喊来两清道夫,将肉汤残羹一股脑扫进老汉怀里,抬着尸体下了旋转楼梯。杂役紧随其后再端饭食,守卫回岗,众皆如常,恍如无事发生。
获胜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杨灵不知何种心情,总是百般滋味,难以言明。却有一不开眼的小厮伸出脏兮兮的手掌,从他草鞋底下一滩血渍中捻得一丝肉沫,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快速抿进牙缝,不咽只舔,冲他傻笑不停。
二十二房周永贵,傻子之名无人不知,人称“傻周”。怪道这么一个憨傻之人,竟场场连胜,今时已是九十八场斗士,只剩两场晋升一星。
杨灵扯着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傻周无故生气,白了一眼跑到一边,自去舔牙享受。
杨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老汉的血水已渗进鞋底,脚掌黏糊糊一片,令他着实难受。
他想去哪里透透风,可环顾四周守卫森严,胸口一口郁气久久难以平复,直到黑帘掀开,鲁鲁一蹦一跳到他身前,开口一言,这才稍觉舒畅。
“杨灵,我打赢啦,小翔也还活着。”
“好,好……渴了吗,那边有水。”
鲁鲁干咽了口唾沫,挤进饮水队伍。杨灵解开软枝束发,低下头任由长发披落额前,外人看不到的裂纹脸庞,嘴角是一抹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