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火锅分明就是我们龙裔故土的传统美食，那个叫亚历克斯的小子竟然敢骗人说是他原创的！这是窃取他国传统文化！”
归海珠轩颇有些娇嗔地拍着季雨的肩，经过几天的相处，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雷极目，虽然那双眼睛和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怕，可这截雷击木本质上是一个温和的人，偶尔会有些颓丧忧伤。
这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感受，在别人面前，她穿着再厚的棉袄也总觉得自己赤身裸体；而在这地狱中，她和雷极目两人坦诚相待，却觉得自己身着华服仪态端庄。
雷极目真的不太在意自己的媚俗体态和表情，他那永远燃烧的黄金瞳里只有暴戾，这种暴戾却偏让他的目光无比澄澈；归海珠轩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没有杂念的目光，有时候她挺享受客官那种色眯眯的眼神，但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不仅仅是一件商品。
偏偏雷极目的目光暴戾，人却一点一部暴戾，归海珠轩发现他搂着自己越过巨石和岩浆时，还会小心翼翼地不弄疼自己。
大概是一个把温柔刻进自己日常生活每个角落的人吧...
“真好啊...这样的国度，我也希望能有一天有机会亲眼目睹...”听着归海珠轩口中的龙裔故土，季雨确实有些心生向往。
季雨觉得自己大概是个一辈子漂泊的命，他不知道在哪里能安定下来，他曾给云娜说自己想去雪山里当个猎人或者木匠，现在那个愿望似乎和他越走越远了。
如果自己真的还有能安度的晚年，季雨希望是在龙裔故土这样的地方度过...
“你当真该看看元宵的白京，皇宫金碧辉煌，满街花灯，又有细雪，如雨似星，簇簇团团；水上飘着的花灯里还塞着字谜和糕点，桥上有很多摊贩，卖糖画和糖葫芦的，冬天的糖衣很难化，所以放很久也好吃。”
归海珠轩逐渐变得滔滔不绝起来，雷极目真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倾听者，他从不插嘴打断自己讲话，他永远认真听着自己给他讲每个故事，等自己讲完了再提出他的疑问，甚至每个细节他都记得住。
“想想就觉得很美，归海...姑娘，这些场面你都亲眼见过吗？”季雨还有些不太习惯“姑娘”这个称呼，他大多数时候还是觉得称呼人为“小姐”更顺口。
“当然啦，虽然元宵节是我最忙的时候，但偶尔也会去...风月楼...的露台上看一看嘛。”
归海珠轩不知道为什么说出“风月楼”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竟然犹豫了一瞬。
“风月楼？那是什么楼？听起来也很美。”
这大概是归海珠轩第一次如此不想把自己是妓女的事情告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告诉一截雷击木，她以前从不避讳那些鄙夷的眼神，可她现在不想让这种很纯粹的关系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蒙尘。
“风月楼...就是...青楼...”
“青楼又是什么？”
“青楼...又叫...窑子...”
“窑子又是什么？”
季雨被连续从归海珠轩嘴里蹦出的奇怪词汇弄晕了，对于归海姑娘来说，似乎用一个自己听得懂的词描述风月楼特别困难。
“...就是妓院...”
说出这句话之后归海珠轩就沉默了，她低着头，用余光瞄着雷极目那张永远焦枯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她想知道雷极目会不会失望。
“竟然会起一个风月楼这样风雅的名字...”季雨有些感慨龙裔故土上百姓的才华，那里似乎什么都很低调优雅。
雷极目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归海珠轩不知道雷极目怎么想自己，她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或许雷极目并没有真正在乎过自己...
“所以，归海姑娘是风月楼的一名妓女么？”
“...嗯...”归海珠轩低下头，收回余光，不敢再看雷极目一眼。
归海珠轩归海珠轩，都多少年的老妓女了搞得跟刚进青楼的黄花闺女一样！那些不屑的嘲笑的欲望的眼神你都看过多少了，你挺到今天不就是因为你脸皮够厚吗？现在反倒在一截枯木面前扭扭捏捏矫揉造作起来？你还真够腻歪恶心的。
“明明在南方，白京还是会落雪啊...”季雨想象着归海珠轩口中元宵节落雪的场景，光想想就觉得美的动人心魄。
“诶...诶？我是妓女诶！”归海珠轩有些懵，雷极目怎么思维这么跳跃，刚刚的话题又不是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我知道啊，这有啥重要的吗？”季雨不知道归海珠轩为何如此在意这个。
“你不觉得...我轻贱？不想要...同情同情我？”归海珠轩伸过头看着雷极目的脸，想要仔细在里面找到一丝自己熟悉的情绪。
“都是为了活下去，有什么谁贵谁贱的...”季雨知道归海珠轩想要说什么，他有些默然，心中悸动。
如果归海珠轩觉得轻贱，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归海珠轩不过是妓女，拿身体换口饭吃，以求能活下去，最好能活的好活的开心。
她的手上，又不会沾满鲜血...
季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看到了满手鲜血，如焦炭般枯槁的手心处空无一物。
自己是刺客，是真正会夺走别人生命的人，自己这样的人连恶魔都害怕；谋财害命...这不比所谓卖身低贱百倍、恶劣百倍？
自己可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选择当刺客的，而是因为想要成为刺客才选择当刺客的...
“嘿，你还挺会哄人的！”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季雨。
归海珠轩看着季雨，脸上出现一丝狐狸一样的笑意。没什么影响真是再好不过了，就和之前一样无话不聊。
不过好像真的都是自己一直在说，雷极目很少谈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影子，徘徊在地狱里，孤独的像是一截真正的雷击木。
“雷公子总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抽离感...”
归海珠轩突然想要逗一逗雷极目，她遇见过很多落魄的书生，大多数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明珠蒙尘，自命不凡却又不敢放到明面上说。
归海珠轩太懂怎么让这些书生打开话匣子了，“抽离感”、“我感觉你把自己藏的很深”、“我似乎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真正的内心”，这些话能让一个酸腐书生把他一生那点写不了几张纸的可怜经历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倒出来。
“我好像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心...”归海珠轩捏着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弱柳扶风残花欲坠的可怜。
“...我应该没有那么难相处吧...”季雨觉得自己这几天对归海珠轩的态度没什么问题啊，一直听的很认真，也没有打断过归海姑娘的讲话，怎么就抽离感了？
“这不是看雷公子整日忧伤，想替公子排忧解闷嘛。”归海珠轩脸一红，百试百灵的小心机失效了，这让她觉得多少有些尴尬。
“忧伤？”季雨用黄金眼瞥了归海珠轩一眼，“我眉毛本来就长这样。”
归海珠轩定睛一看，确实，那张焦炭脸眉毛位置的纹路确实是有些皱，那正是这种忧伤感的来源。
“哈哈哈哈哈，额咳咳咳咳！”归海珠轩忍不住笑得浑身发抖，直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想好好和雷极目聊一聊他那张怪异的脸，但雷极目却突然在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做出嘘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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