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的表情，突然被雨水打湿的银发，那少年一把拉住自己，就那样活生生地把自己从暴雨和黑暗中拽了出来。
云娜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包括季雨拼命把门关上的背影。
她也记得那晚羊肉浓汤和白面包的味道，季雨里外忙碌的身影，还有大叔问自己的问题。
那时的云娜，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季雨身上，说出了那句话。
收留我，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
你分我一份温暖，我就把我给你。
你把我从暴雨里拉走，我就愿意陪着你走进暴雨。
无论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杀人...我也愿意。
你总会遇见你想要拿命保护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是命运让他在黑夜里为你留了一盏灯，可能是他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你没有理由也没有保留的爱。
所以你也爱的毫无保留。
人对于失去的恐惧往往是在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失去之后，那些没办法释怀的可怕回忆成了她死死抓住某人的回忆。
火焰就那样把另一个雨夜烧进她的脑海里，那天的雨也很大，云娜躲在衣柜里，看着一名士兵笑着把长刀送进母亲的胸膛。
她真的没办法把躺在地上的那具姿势怪异的尸体和温和的母亲联系起来，那时候云娜才明白，有时候你生命中再重要的人，也会像是开了个玩笑一样突然离开。
季雨已经不是第一次以这种状态回家了，当刺客就要做好每天刀口舔血的准备，但季雨每次出任务云娜还是会怕他回不来。
云娜知道说不定季雨哪天就再也回不来了，她知道，但她不接受。
命运好不容易为她又点亮了一次灯火，如果大雨要来扑灭，她真的会拿着任何武器冲出去与大雨厮杀。
季雨躺在床上，默默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试着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狄斯特的突然出现和狂砂武器店到底有没有关系，叶卡背后的势力又打算让自己做什么。
还有自己的黄金瞳，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年都没有答案，但昨晚的状况确实彻底出乎了他的预料。
身上的伤口真的彻底愈合了，断裂肋骨造成的贯穿伤竟然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自己体内到底藏着什么力量，竟然能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叶卡、狄斯特、黄金瞳，季雨带着这些疑问闭上了眼，失血后的疲倦来的总是格外迅速，不经意间就会陷入沉眠。
“季雨，季雨。”
叫醒季雨的是云娜，她面覆寒霜，手里端着一盏油灯，黄豆一样的火焰摇晃着，正穿着睡衣站在床边。
哪怕黄金瞳没有开启，在油灯的光芒下，季雨的眼睛依旧可以看到薄透布料下的许多风景，包括隐约的马甲线和墙上凹凸有致的剪影。
灯火下云娜的红发美到动人心魄，她的一切都红到鲜艳，红色的睫毛红色的唇，还有红色的眼睛。
季雨很喜欢云娜的眼睛，像是装满红酒的酒杯，明明是冷若冰川的表情，眼睛里却总像是泛着醉意和泪光。
“怎么了，云娜。”
绝大多数时候季雨的自制力都很强，但也有自制力会失控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他控制不住自己杂乱的心跳，控制不住自己微烫的耳朵，也控制不住身体里血液的流向。
“没什么。”
云娜的回答仓促又冷漠，她转过头，吹灭了手中的油灯。
黑暗里，感到云娜钻进了自己的被子，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云娜很强势地把手伸到季雨身后，紧紧搂住了他。
睡衣的布料很薄，而季雨没有穿上衣，身前的触感柔软精确又暧昧。云娜贴的很紧，季雨的黄金瞳几乎瞬间亮了起来。
季雨反手揽住云娜的腰，把她搂在怀里，他很用力。
其他女人躺在季雨怀里的时候季雨可能还想着哪个地方比较方便弄死她；但云娜这样他就不可能冷静下来，他那双黄金瞳里全是情欲，心跳快的像是战鼓。
这是一种别样的失控，季雨几乎疯了一样想要彻底占有云娜，她不能属于任何人只能属于自己。
但胸前的湿润唤醒了季雨。
云娜没有任何抽泣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一丝哭声，失去表达情绪能力的她连哭都不会，但季雨知道云娜在流泪。
她哭了。
金色一点一点从季雨的眼里褪去，他低下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云娜，把嘴唇轻轻印在她的头发上。
这个动作让云娜抬起了头，她看着季雨泪眼朦胧，那双红色眼睛里似乎真的有酒液在荡漾。
里面好像有酿了十年的话想对季雨说。
季雨这才突然发觉这十年里云娜和自己讲的话真的很少，大部分时候两个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意思，云娜也不怎么爱开口说话，所以语言逐渐变得不重要。
不过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云娜把头往上蹭了蹭，轻吻在季雨的侧颈上。
“你一定要平安。”
云娜真的不太会说话，她觉得有些崩溃，明明自己酝酿了好久，可脸上就是没办法露出一个动人的表情；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冰冰凉凉没有人味。
为了保护自己而形成的习惯，偏又成了在意的人走进自己内心时的障碍，季雨的眼睛那么期待，他等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结果自己却只憋出一句“你一定要平安”。
这算什么啊，既没有美感也没有决意，干巴巴的，像个敷衍的祝福，看不出半点真诚的感觉。
可云娜真的只是想让他平安，只要他平安自己怎样都好。
“我知道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啊...他总是能做到...
他总是能在自己一脸冷漠地说出不痛不痒的话之后给出微笑的回应，偏还笑得那么真诚。
他总是知道自己想听什么，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他都能猜到。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我也想。”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如果你离开我，我会很伤心的。”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云娜冰冷的语气和万年不变的语速把她的每句话每个意思都拆的很散，明明心里想的是这样，出口却变了味变成那样。
可季雨就是能准确抓中云娜心里要表达的意思，他紧紧的拥抱就是最坚定的回应。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能精确的接住你每一份隐晦爱意，帮你把那说不出口的话说到最尽兴。
云娜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逐渐模糊微弱，缓慢地沉入梦乡。
但季雨始终睁着眼，他看着云娜入睡的脸，瞳孔里倒映着一万颗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