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在做慈善事业吗?”
“瞧你的,马上就往坏处想了。不是什么慈善事业,是出于同情心。他们,就是说伏伦斯基,有个专门训练马的英国人,技术是有的,可是个酒鬼。他得了酒精中毒症[26],丢下一家人不管。安娜看到了,帮助他们,对他们十分关心,如今一家人都由她负担。她也不是高高在上,光赐给他们一点儿钱,她亲自替两个男孩补习俄语,好让他们进中学,又把女孩接到身边。回头你会看到她的。”
马车驶进院子里,门口停着一辆雪橇。奥勃朗斯基下了车,使劲打了打铃。
他没问开门的仆人安娜在不在家,就径自走进门厅。列文跟着他进去,心里却越来越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合适。
列文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脸涨得通红,但他自信并没有喝醉,就跟在奥勃朗斯基后面沿着铺有地毯的楼梯走上去。到了楼上,一个仆人像对老朋友那样向他们鞠躬致意,奥勃朗斯基就问安娜有什么客人,那仆人回答就是伏尔古耶夫先生。
“他们在哪里?”
“在书房里。”
奥勃朗斯基同列文一起穿过有深色护壁板的小餐厅,踏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光线暗淡的书房。房里点着一盏有暗色大灯罩的油灯,壁上还有一盏反光灯,照亮了一个巨幅的女人全身像,不由得吸引了列文的注意。这是安娜的像,是在意大利时由米哈伊洛夫画的。奥勃朗斯基走到屏风后面,正在说话的那个男人住了口。这当儿,列文正凝视着这个在灯光照耀下仿佛要从画框里走出来的人,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甚至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听见人家在说些什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美妙的肖像。这不是画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迷人的女人,披着一头乌黑的鬈发,光着肩膀和胳膊,长有柔软毫毛的嘴唇上挂着若有所思的微微笑意,并且用那双使人销魂的眼睛扬扬得意而又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如果说她不是活的,那只是因为任何活着的女人都不可能有她那么美丽动人。
“我太高兴了!”他突然听见身边有个声音,显然是对他而发的,原来就是他叹赏不止的画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安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迎接他。列文在书房暗淡的光线下看见了画里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花纹斑驳的深蓝连衫裙,姿势不同,表情两样,但也像画家在画里所表现的那样,达到了美的顶峰。她本人不像画里那样光彩夺目,却有画里所没有的另一种使人心醉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