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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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勃朗斯基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着商人预付给他的三个月钞票,走上楼去。买卖树林已经成交,钱已到手,打猎成绩又好,奥勃朗斯基兴高采烈,因此特别想驱除列文心头的恶劣情绪。他希望到吃晚饭的时候能高高兴兴地结束这一天,就像早晨开始时一样。
列文确实心绪不佳,尽管竭力想对这位可爱的客人表示亲切和殷勤,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吉娣没有结婚,这个消息使他有点儿乐滋滋的。
吉娣没有结婚并且病了,为了一个她所爱的人冷落她而病了。这种冷落仿佛也使列文感到委屈。伏伦斯基冷落她,而她却冷落他列文。这样,伏伦斯基就有权鄙视他,因此是他的敌人。但列文并没想得这么多。他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地方侮辱了他。不过,现在他不是因这件事破坏了他的情绪而恼火,而对当前的各种事情总是看不顺眼。出卖树林的愚蠢勾当,奥勃朗斯基在这件事上的受骗上当,加上这桩买卖又是在他家里成交的,这样就使他火上加火。
“嗯,完了吗?”他遇见奥勃朗斯基上楼来,说。“你要吃晚饭吗?”
“好的,那我不客气了。我到了乡下,胃口好极了!你为什么不请梁比宁吃饭呢?”
“哼,去他的!”
“你何必这样对待他呢!”奥勃朗斯基说,“你连手都不愿跟他握一握。那又何必呢?”
“因为我从来不同奴才握手,而奴才比他还要好一百倍呢。”
“你这人真是顽固不化!那么,对打破阶级界限你有什么看法?”奥勃朗斯基说。
“谁愿意打破,谁就去打破吧,我可感到恶心。”
“我看你是个十足的顽固派。”
“老实说,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个什么人。我是康斯坦京·列文,这就是了。”
“而且是心情不佳的康斯坦京·列文。”
“是的,我确实心情不好。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恕我直说——你这笔买卖做得太傻了……”
奥勃朗斯基宽宏大量地皱起眉头,仿佛受到人家莫须有的嘲弄和责难。
“哎,别说了!”他说,“不论什么时候卖掉东西,总是立刻会有人说;‘这要值钱得多呢。’是不是?可是当你出卖的时候,谁也不肯出高价钱……是的,我知道你恨那个倒霉的梁比宁。”
“也许是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又会说我是顽固派,或者用别的什么可怕的名称来称呼我。我看到我们贵族阶级各方面都在衰落,心里感到悲伤、痛苦。再说,不管怎样打破阶级界限,我还是甘心当贵族阶级。破落并不是由于奢侈。要是由于奢侈,那倒无所谓。过阔绰的生活,这原是贵族的习惯,只有贵族才会这样过日子。如今我们周围的农民都在买地,这我倒并不难过。做老爷的无所事事,农民一年忙到头,他们把游手好闲的人挤掉,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替农民们高兴。不过,贵族由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天真无知而破落,我瞧着就觉得难受。这里有个波兰佃户用半价向一位住在尼斯的贵夫人买进一块好田产。那里又有人向商人抵押田地,一亩只押到一卢布,其实值十卢布。今天你又无缘无故送给那个骗子三万卢布。”
“照你说应该怎么办?一棵树一棵树地去数吗?”
“一定要数。你没有数过,可是梁比宁数过了。梁比宁的子女就有生活费和教育费,你的孩子恐怕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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