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抚慰我凄凉的孤独,
请在我滚滚的泪水中,
掺入一点儿神秘的甜蜜!
裘丽为保里斯在竖琴上弹出最悲怆的夜曲。保里斯则给她朗诵《可怜的丽莎》[27],多次感动得泣不成声。裘丽和保里斯在大庭广众中见面,两人对视,仿佛在偌大冷漠的人间,只有他们两个才相互理解。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常来裘丽家。她在同裘丽母亲打牌时,摸到裘丽陪嫁的底细(奔萨省两处庄园和下城一座树林)。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情,看待儿子同富有的裘丽之间借以联系的淡淡的哀愁。
“你总是那么迷人,那么忧郁,我可爱的裘丽。”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对做女儿的说。
“保里斯说,他在您府上心灵才得到安宁。他遇到过那么多不顺心的事,可人又是那么多愁善感。”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对做母亲的说。
“唉,我的孩子,近来我那么喜欢裘丽,简直没法对你形容!”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对儿子说。“可谁能不喜欢她呢?她是个天使!唉,保里斯,保里斯!”她停了停,又说,“我真可怜她的妈妈。今天她给我看了奔萨省来的账单和信件(她们在那里有一座大庄园)。她真可什么事都得亲自处理,大家都欺骗她!”
保里斯听着母亲的话,微微地笑了笑。她不怀恶意地嘲笑母亲天真的狡猾,但用心听着,有时向她仔细打听奔萨省和下城庄园的情况。
裘丽早就在等待她那位忧郁的崇拜者来向她求婚,并准备接受;可是保里斯对她、对她急于想出嫁的心情和装腔作势的模样很反感,又害怕从此剥夺自己真正的爱情,因此举棋不定。保里斯的假期快满了。他每天整天待在裘丽家,一想到这事,他就对自己说,明天去求婚吧。但在裘丽面前,保里斯望望她那几乎总是涂脂抹粉的脸颊和下巴,望望她那湿润的眼睛和面部表情(她那忧郁的表情随时准备一下子变成结婚幸福的狂欢),他无法说出那句命运攸关的话来,尽管他早就把自己想象为奔萨省和下城庄园的主人,并且把那里的收入做好了安排。裘丽看到保里斯迟疑不决,有时想到会不会是他不喜欢她,但女性的自我陶醉宽了她的心,她对自己说,那是由于他不好意思求爱罢了。不过,她的忧郁开始变为烦躁,而在保里斯动身前不久她采取了断然措施。就在保里斯假期快满的时候,阿纳托里来到了莫斯科,自然也出现在裘丽的客厅里。于是裘丽突然不再忧郁,变得很快乐,对阿纳托里大献殷勤。
“我的孩子,”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对儿子说,“我从可靠方面得到消息,华西里公爵派儿子来莫斯科,是要他同裘丽结婚。我那么喜欢裘丽,真替她惋惜。你看怎么样,好孩子?”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说。
保里斯想到他为裘丽忍受难堪的忧郁,白白浪费了一个月时间,又眼看他已做了安排的奔萨省庄园收入落到别人手里,特别是落到蠢货阿纳托里手里,他仿佛受了愚弄,感到非常委屈。他打定主意到裘丽家求婚。裘丽现出一副无忧无虑的神态迎接他,若无其事地说她昨天在舞会上很快乐,还问他什么时候动身。尽管保里斯跑来想表白爱情,因此存心显得温柔些,但一开口就气呼呼地说女人朝三暮四,感情善变,她们的心情完全受求爱的人支配。裘丽生气了,说他说的是事实,但女人需要丰富多彩的生活,总是老一套,谁都会厌倦的。
“因此我倒要奉劝您……”保里斯想刺激她一下,刚开口要说,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心里产生了一个不愉快的念头:他可能一无所获地离开莫斯科,白白浪费力气,而这样的情况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话说到一半立即停住,垂下眼睛,免得看到裘丽怒气冲冲、犹豫不决的脸色,接着改口说:“我到这儿来,绝不是要跟您吵嘴。恰恰相反……”保里斯瞟了她一眼,看该不该说下去。她的怒气顿时消失,立即向他投去惶惑不安的恳求目光。“将来我可以设法同她少见面,”保里斯想,“事情既然开了头,就得干到底!”保里斯脸涨得通红,抬起眼睛瞧着她说:“我对您的感情,您当然知道!”再也不用说什么了:裘丽脸上焕发出得意扬扬的胜利神色;但她还是逼着保里斯说出在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说他爱她,他从来没有像爱她那样爱过别的女人。她知道凭奔萨省的庄园和下城的树林,她有权这样要求。她果然得到了她所要求的东西。
未婚夫妇不再谈撒下黑暗和忧郁的树木,却共同研究如何布置彼得堡华丽的住宅。他们走亲访友,积极准备举行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