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谴责意味着什么呢?
亚历山大一世受史学家表扬的行为,如登位初期的自由主义创举、抗击拿破仑、1812年所表现的强硬态度、1813年的出征,同那些遭史学家谴责的行为,如成立神圣同盟、波兰复国、20年代的反动行为等,不都是从形成亚历山大一世个性的血统、教育、生活等条件的同一源泉产生的吗?
那么,这些谴责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呢?
在于:亚历山大一世是个达到人类权力顶峰、处于夺目的历史光辉焦点上的历史人物,像他这样的人物,无法避免伴随权力而来的阴谋、欺诈、阿谀、自欺等世上最强大的影响,像他这样的人物,每时每刻都感到自己应对欧洲所发生的一切负责;这个人物不是虚构的,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像所有的人那样有自己的习惯、情欲、对真善美的渴望;这个五十年前的人物,并非缺乏美德(史学家也没有在这方面责备他),但他不抱有当代教授——他们从青年时代起就研究学问,读书,阅读讲义,并做笔记——对人类幸福所持的观点。
但如果说,五十年前亚历山大一世对人类幸福的观点是错误的,那么,当然也可以认为,批评亚历山大的史学家对人类幸福的观点,若干年后也将被认为是不正确的。这种假定之所以合乎情理,是因为我们只要注意一下历史的发展就会看到,对人类幸福的观点,随着时代的不同,随着作家的不同,在不断地改变,因此,本来认为是福,十年后就会变成是祸,反之亦然。不仅如此,即使在同一时间,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上对于祸福的看法有时也截然相反,例如:有人认为波兰制定《宪法》和缔结神圣同盟是亚历山大的功绩,有人却因此谴责他。
对亚历山大和拿破仑的行为,不能简单地说有益或有害,因为我们说不出它为什么有益和为什么有害。如果有人不喜欢这种行为,那是因为它不符合他们狭隘的幸福观。不论是1812年我父亲在莫斯科的房子得到保存,还是俄国军队的光荣,或者彼得堡大学或其他大学的繁荣,或者波兰的自由,或者俄国的强大,或者欧洲的均势,或者欧洲的文明进步,对这些现象不论我是否认为是福,我都得承认,历史人物的行为,除了这些目的之外,还有其他我所不理解的更带有普遍性的目的。
但我们假定,所谓科学能调和一切矛盾,而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都具有不变的善恶标准。
我们假定,亚历山大可以采取另一种行为。我们假定,他可以按照那些指责他的、自命深知人类活动终极目标的人的意志行事,同时遵循现在指责他的人所提供的自由、平等和进步的纲领(再没有其他纲领)治国。我们假定,可能有这样一个纲领,这样的纲领已经拟好,而且亚历山大也在按照它办事。那么,反对当时政府方针政策者的行为,那些被史学家认为是好的和有益的行为,又该作何解释呢?这样的行为是不会有的,也不会有这样的生活,什么都不会有。
如果说,人类的生活可以受理性支配,那就不会有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