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你小时候真可爱。不过,有点缺心眼儿,也是事实。”
唰啦一声,这个文稿被上官玉睿拖进了垃圾箱。
栾朗嫌弯着腰太累,干脆把上官玉睿抱在腿上,俩人儿一起整理上官玉睿的电脑。
“睿睿,你挺有想法的嘛!”栾朗扫视着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名:
《孩子们打开了我的视界》、《用词语教学辐射主要内容》、《谁为后进生买单?》、《孩子们的英雄情结和每一篇文章的票房》、《教养是一个民族的X光片子》、《过度包装的小学数学课》、《把握文章主要内容三部曲》、《课堂上的一个小插曲》、《文学性与科学性的兼容》、《体会含义深刻的句子三部曲》、《用阅读滋养习作》、《阅读与描红》、《把课文读成3D电影》、《让孩子咂摸课文的滋味》、《丢掉的那个问号》、《孩子的自由平等观念从哪里来?》、《用哪个图片好?》、《语文教学的规定动作》、《低碳环保的语文课堂》、《对文本的过度解读是真正的语文学习吗?》、《提高数学课数学蛋白质的含量》、《语文课堂之殇》、《预习那些事儿》、《再说说预习那些事儿》、《今天继续改进预习导航》、《小组合作学习那些事》、《小组合作学习有新进展啦!》、《一个金光闪闪的想法》、《语文整理复习三十六计》、《折磨人的练习》……
上官玉睿哈哈乐:“我哥说,我写够一百篇,就帮我申请书号,出一本书。现在,我写了五十七篇啦!”
栾朗飞速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出书存稿》”,一股脑把这些文章移动进去。
俩人儿搞了一上午,上官玉睿的电脑桌面,总算是能看见墙纸卡特琳娜岛啦!
“睿睿,在四百多年前,西班牙人占领期间,卡特琳娜岛,可是绝佳的海盗船藏匿出入之所。”栾朗指着桌面上的海岛。
上官玉睿看着只剩一幅画的桌面,忽然起身翻了一个跟头,吓栾朗一跳。上官玉睿抱住栾朗,把脸蛋儿在他肩膀上揉:
“一键删除!我和小时候说再见啦!小时候,我有哥哥宠着;长大了,又有你接过接力棒,接茬宠着。哎呦喂,我怎么这么可人疼哪!”
啪唧,栾朗在没羞没臊的上官玉睿脸上,亲了一口。
《亲爱的旅人》的歌声响起来,是上官玉睿的手机铃声。电话是一年三班的姜君老师打来的。他们班的一个小男生,邵安安,离家出走了。
家长已经报警了。
社区的邻居、亲属,正在孩子可能去的地方四处寻找。
两个人迅速出门,先去接班主任姜君老师,然后一起去帮忙。
邵安安住在四季小区。车上,姜君老师和上官玉睿打开ipad上的地图,互相商量着,在四季小区附近,圈了几处,邵安安大概会去的地方,打算一处一处地去找。姜君老师还把这件事情在班级群里说了,所以,他们去的第一处地方,就遇到了热心的家长,正带着自己家的孩子,在寻找安安。于是,他们把这处交给家长寻找,又开车去了下一个地方。还没等到达,一位热心家长,就在群里发布了好消息:安安找到了!
姜君老师、上官玉睿、栾朗连忙掉头,赶往邵安安家里。
一进屋,只见一个男孩子,大约就是邵安安了,一边抽抽嗒嗒地哭着,一边写着作业。
桌子旁边,一个壮硕的男子,大约就是安安的爸爸了,拎着一根窗帘挑杆,站在一旁。安安的手臂、腿部,都被打出了大片瘀青。大约只要安安停下,爸爸就会拿木杆,敲他的胳膊或者腿。
爸爸嘴里还不停责备:
“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我就把你一键删除了!今天写不完,你就去跳楼!”
栾朗还以为,会看到一幅,一家人抱头痛哭,家长一边埋怨离家出走的孩子,一边给孩子做好吃的,热热乎乎的场景。不想,邵安安被找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被爸爸逼着写作业。栾朗自己就是法制副校长,对学校的好多事情都门儿清。一年级不是没有书面作业吗?这姜君老师,到底留了多少作业啊?太过分了!
姜君老师看到栾朗责备的眼神,连忙小声自证清白:
“我没有留作业哦,大约是孩子爸爸,望子成龙吧。”
姜君走过去,俯下身,摸摸邵安安的头:
“安安,你今天可把我们大家吓坏了,以后不可以再离家出走了。如果被人贩子卖掉,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邵安安看见自己老师来了,哽咽着说:
“姜老师,我学习不好,可不可以,请你把我一键删除了。”
姜君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师生两个抱头痛哭。
这时,安安的妈妈,从厨房端着一碗扬州炒饭走出来,放到餐桌上,推安安:
“安安,先去洗手,吃饭。”
等安安走开,安安的妈妈盯住安安的爸爸:
“我们离婚吧。”
“行,不过,儿子归我抚养。”
“不行,安安早晚会被你打死。”
安安爸爸一脸凶色,冲上去,一手揪住安安妈妈的头发,一手使劲打她。外人在场,他尚且如此对待安安的妈妈,可见,他平时是如何不堪地对待安安。
栾朗把他拉开,亮出警官证:
“根据反家庭暴力法规定,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安安爸爸,你在辅导安安写作业时,手持窗帘挑杆在旁,长时间采用恐吓、谩骂方式,这种暴力程度,对一个成年人,都足以造成精神侵害,更毋论,对一个年仅六岁,且不具备反抗能力的孩子。您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管教孩子的范畴,更多,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属于家庭暴力。因为您经常对安安有家庭暴力行为,让安安身心受伤,小小年纪,安安已经开始有离家出走、抗拒学习等行为。”
安安的爸爸在警察面前,不敢造次,拎上外套出去了。
安安妈妈一边垂泪,一边跟他们讲述了自己家的难心事儿:
“我家先生自己从不舍得抽好烟,买好衣服。把钱都省下来给安安买书,买好吃的,望子成龙。但是,不会教育孩子,不是打就是骂,不是喊就是叫。小时候,安安调皮,在房间里尿尿。被爸爸拎着脚脖,将安安倒挂在窗外训斥:‘为什么在房间里尿,不去厕所尿?’安安吓得大声哭嚎,叫着‘爸爸!爸爸!’正好我买菜回来,大声向安安爸爸喊话,安安才被抱回去。”
上官玉睿:
“随地小便是需要教育,但这样倒挂窗外,也太危险太野蛮了,是孩子一辈子的阴影!”
姜君老师:
“这不是虐待嘛!要是掉下去,就是故意杀人了。教育小孩不是这么教育的。”
安安妈妈: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看到自己的孩子,遭受这种对待,真是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栾朗:
“安安妈妈,我是学校的法制副校长。想给您提个建议:基于安安爸爸对安安的暴力教育,为防止家庭暴力代际传递,由您抚养安安,更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
因为安安的抚养权之争,最后,安安妈妈,一纸诉状,将安安爸爸,告上了法庭。
法院开庭那天,姜君老师、上官玉睿、栾朗,都陪着安安去了。
承办徐法官在判决书中语重心长地写道:
“在庭审中可以看出,其实你很爱儿子,但法官要提醒你的是,父母能够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并不是钱财,也不是知识,而是一颗温暖坚定的心,让孩子无论在顺境还是在逆境,都能活得清明自在。如果孩子在你这里,接受的都是批评、贬低、辱骂,请问,他从哪里感受世界的温暖,从哪里学到温暖待人、温暖待己?希望今后,你能够克制自己,按照孩子的习性,去培养和教育他,而不是,让孩子按照你的想法走……”
上官玉睿坐在法庭上,眼睛闪闪发光:
“妈呀,平生第一次参加庭审,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一位有才华,有温度,有智慧,有颜值,了解人性,接地气儿的法官。这写的,哪里是审判词啊,这写的,是唐诗是宋词是史记啊,太有文采了!太有温度啦!太有智慧啦!这不是法官,这是上帝视角啊!栾朗,你带笔了没有,我得找法官给我签名儿去。”
栾朗哄他:
“没有笔。不过,可以给你俩拍张合照,然后,点编辑,直接用电子笔,让他把名字签到你俩的合影上。多好,还有装饰效果。回头我帮你打印出来。”
“栾朗,你真是太聪明啦!”
徐法官这份判决书写得真是好,直接的证明就是,收到判决书后,安安爸爸没有提起上诉,也没有纠缠安安妈妈和安安。
考虑到安安在爸爸长期的家暴行为中,可能遭受身心伤害,法院在宣判后,及时启动了心理干预机制。由专业心理老师,对安安进行了长达12期的心理干预,帮助安安走出暴力阴影,恢复身心健康。
此种售后服务,又得到了上官玉睿的盛赞:
“徐法官就像一位出色的医生,治好了当下的疾病不算,还治疗后遗症。法庭内外,他不仅仅是惩罚,还有救赎。”
在姜君老师的帮助下,安安的学习有了起色。因为一年级才会写100个字,安安口述,让妈妈给办案法官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徐法官:
您好!
谢谢叔叔给我安排的心理辅导课,我现在,已经不想把自己一键删除了。因为,我虽然学习不好,可是我的优点很多:劳动好,纪律好,身体好,孝顺妈妈,不欺负人,有礼貌,从不打架,从不骂人,字写得漂亮,口算好……这些优点,都是上官玉睿主任帮助我找出来的。我虽然有学习不好这一个缺点,但是,上官主任说了,我还有四十九个优点呢。因为我期末考试的口算笔试打了99分,我们法治副校长栾朗叔叔,还奖励了我一本《骑鹅旅行记》。还有我的心理辅导课老师,让我玩沙盘,跟我聊天,慢慢地,我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所以,现在,我更不想一键删除自己了。我现在努力学习了 ,长大以后,我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妈妈说,这是我,对您,对姜老师,对上官主任这些爱护我的人,最好的回报!”
徐法官翻开第二页信纸,是安安妈妈写给自己的:
“有的时候,我想,我们这些身陷不幸的人,就像掉进了自助餐厅里,那旋转搅拌不停的巧克力火锅,裹了一身泥浆般的巧克力,巧克力慢慢冷却,那层巧克力硬壳包裹之下,我们便慢慢断了生机。可是,幸好啊,人世间,还有像徐法官这样的法官,铁口直断,明察秋毫,解民倒悬;幸好啊,人世间,还有,像姜君老师那样,上官玉睿主任那样,内心柔软温柔的老师。这才让我的安安,我生命的全部,没有在七八岁的时候,就一键删除了自己。而是,勇敢地,追求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