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站在寝宫门口，目送着李源等人离开直走出庭外才回身往内室走：“陛下，人走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喊的是陛下，可人就站在宇文曜面前，语调却显然比以往的要高了一些。
温谨言从内室的帘子后缓缓走出来。
陆明头都没敢抬，只是眼角瞥到一眼，便自觉躬身退下了。
温丞相昨夜留宿在皇上的寝宫，这事虽然不合情理却也不算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陛下昨天深更半夜把守在门口服侍的宫人都屏退到远墙外去了，今天还起了个大早，特地叮嘱自己，不管是谁来了，不是天大的事都让人在外面候着。
这种种行迹加起来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陆明自顾自惊慌：莫不是陛下最近流连宫中妃嫔觉得腻了，所以才想换换口味？可就算是换口味，这心思不动则已，这一动就动到温相头上，陛下可当真是人中龙凤......
可作为皇上的近侍，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就是嘴要够严，眼要够瞎，主子没让你说的半句不能多问，主子没让你看的，摆在面前也得装傻。
陆明绷着背，缩着脖子，一直到门都关严实了也没敢再稍稍抬头。
宇文曜看了一眼陆明仓皇离开的模样，知道他肯定已经误会了什么，再一看温谨言毫无察觉兀自沉思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亏。
温谨言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对视：“怎么了？”
宇文曜支着下巴：“昨夜睡得可好？”
温谨言：“尚可。”
客套话是这么说，可抬手揉脖子的动作就显得这两个字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宇文曜见他皱着眉，上手替他捏了两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让你上床睡偏偏不肯，那软塌虽然软，到底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
温谨言被他没轻没重地捏着抽了口气，又觉得他指下按压的地方阵阵酸胀，也就没躲，适应了一会儿勉强能调整正常呼吸频率才开口：“本来留宿陛下寝宫已经不合情理，若是再同睡一床，就太僭越了。”
宇文曜：“......”
他一下子竟然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是该说“留宿都已经留了，这睡不睡一张床外人又不知道”，还是该说“现在才说僭越？你以前对着‘宇文曜’也没少干僭越的事”？
可这两句话他都不能说，要是说了，往后再想哄他留宿可就难上加难了。
温谨言哪里知道他这些花花肠子，自顾自地继续道：“以后若实在有要事，还是提前知会我，总不能每每夜深便在宫中留宿，你也知道我困乏之后会变得惰怠的毛病。”
宇文曜瞪大了眼：“你怎么这种方面跟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似的？”
他语气全然只有惊奇，没有讽刺，也没有责备，听在耳朵里也会觉得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非要深究的话，还带了几分撒娇的嗔怪。
温谨言不知该笑还是该怒，偏偏这人还带着这点“私怨”加大手下的力度，按得已经松解了一些的肩颈一片酥麻，惹得他到底是开口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一个外臣，原本就不该成天出入陛下寝宫，容易惹人非议。”
宇文曜深感认同地点头：“有理。”
温谨言莫名心里升起一阵奇怪的失落感，还没等他理明白这感觉的由来，就听那人又丢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那往后有事，就去丞相府商量吧，这样就算睡一张床，也不算僭越了吧？”
温谨言哑然，他没想明白宇文曜怎么如此执着同睡一张床这件事，更何况偌大的相府，自然是有不少客房的，他怎么这么自然就觉得留宿相府还要跟自己睡一个房间的？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堂堂皇帝陛下，成天出宫登门丞相府，这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想到那些人听风就是雨的丰富想象力，温谨言到底是无奈妥协：“那还是臣进宫来吧......”
宇文曜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出得意的弧度。
只是自以为如意算盘打妥了的皇帝陛下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两个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可在仪表堂堂的温大丞相的字典里，是没有“男男相亲”这种事的概念的。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温谨言在宇文曜的妙手回春下只觉得整个人都活络了起来，语气都显得比多数时候要轻松了些：“你还有这种手艺？”
宇文曜半真半假地笑道：“我毕竟当年是参过军的，没少吃肌肉酸痛的苦头，虽然比不上御医他们能精准按到穴位，普通的松解一下还是没少练的。”
温谨言由衷赞美道：“不，你这几下比御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有效多了。”
宇文曜大笑。
御医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不敢说，但肯定是不敢对温谨言下死手按的。
笑过之后，宇文曜脸色一敛：“你觉得他们这些人当中，谁最可疑？”
温谨言上扬的嘴角缓缓下落，抿成一条直线：“在我看来，都是蛇鼠一窝。”
“哦？”宇文曜轻笑：“谁知道是蛇鼠一窝，还是各怀鬼胎呢。”
温谨言：“乔穆白从入仕以来就是李源一路提拔上来的，恐怕要挑拨他们的关系不太容易。”
官场浸淫多年，温谨言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权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标准的，但毕竟是当局者迷，他还是在用为官之人的目光去看这些人的关系，难免会有局限。
宇文曜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了几分：“阿睿，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的，单纯利益维系的关系，能有什么牢固可言？”
温谨言皱了皱眉，他并非单纯，只是偶尔还是难以避免地觉得人心应当“本善”。
“乔穆白的方才那一番话里，有一大部分是他们商量好的，但是还有一部分，是掺了他自己的水分在里面的。”宇文曜淡淡补充道。
温谨言奇道：“这要怎么分辨？”
